豐水梨

龔怡雯

豐水梨個兒大、肉嫩、味甜、多汁，是我最愛吃的水果。小時候，只要一看見豐水梨，我便迫不及待地想吃。如今，我依然愛吃豐水梨，但只是常常拿在手中，仔細端詳，湊近聞聞它那甜絲絲的香味。這時，我的心里便有些酸酸的，淚水充滿了眼眶，慈祥的阿太的面龐便會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出生在一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里，一出生，就成了年邁的阿太的掌上明珠。洗尿布，沖牛奶，哄我睡覺……阿太總是忙得不亦樂乎。只要我朝她笑一笑，她那滿是皺紋的臉就立刻綻放成一朵花。

阿太非常寵我，在她老人家眼里，我是世界上最美麗、最聰明、最乖巧的女孩。她從不和其他人一樣叫我的小名“雯雯”，而是給我許多甜得發膩的愛稱：心肝兒、命根兒、寶貝、乖乖……我最喜歡偎依在她懷里撒嬌。

我上學了，阿太又成了我的保護傘。如果媽媽想因為學習上的問題教訓我，只要有阿太在，她就休想得逞。阿太保護我一般是“兩部曲”：先幫我說好話求饒，再將我藏在背后，讓媽媽下不了手，一旦我挨了巴掌，阿太會立即使出“殺手锏”——哭訴：“我這么一大把年紀啦，還要讓我看到心肝兒受苦。存心氣我啊!”這一招很靈驗，孝順的媽媽肯定不會忍心讓90歲高齡的阿太傷心。于是，我就免遭皮肉之苦了。

在阿太的庇護下，我一天天地長大，而阿太卻像一盞即將燃盡的油燈，日漸衰老，終于臥床不起了。望著越來越虛弱的阿太，我難受極了。阿太似乎清楚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更加寵愛我，把大家送給她的好吃的都留給我。媽媽見了，語重心長地告誡我：“雯雯，別吃阿太的東西了，讓她多吃一點兒……”媽媽說不下去了。我使勁地點頭。

阿太什么東西也不想吃了，一天她忽然說要吃豐水梨。這已是豐水梨落市的季節，媽媽跑了好多商場、超市，終于買到了。梨的價格很貴，一只好幾元錢。媽媽提醒我，千萬不要告訴阿太，否則一生簡樸的老人是絕對不會吃的。怕我嘴饞，媽媽也給我買了幾個，并再三囑咐我別吃阿太的。

回到家，我們都騙阿太，說梨子不貴，讓她盡管吃，吃完了再買。阿太笑了，笑得很甜，但她沒有吃，只是將梨子放在床頭。而媽媽給我買的梨，沒兩天，就被我消滅了。那天，我放學回家，媽媽還沒下班，外婆也出去了。阿太把我叫了過去，用瘦骨嶙峋的手拉著我的手說：“乖乖，吃個梨吧!”望著那嫩黃的梨子，我使勁咽了咽口水，但想到媽媽的話，我說：“阿太，你自己吃吧!”

“阿太今天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我有糖尿病，不能吃太甜的東西。”

“真的嗎?”我有點不相信，因為從沒聽說過阿太有這病。

“我怎么會騙你呢?”阿太拿了個最大的豐水梨遞給我：“替阿太吃了，免得浪費。”

也許是出于對阿太的信任，更是禁不住豐水梨的誘惑，我吃了一個。見我吃得香甜，阿太的臉上又露出慈祥的笑容。

一連幾天，趁媽媽沒回家，外婆沒注意，我“幫”阿太消滅了全部的豐水梨。

直到阿太去世，我才知道阿太根本沒有什么糖尿病，那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阿太就是想讓我吃……

豐水梨，如今我一看見它，就會想起遠在天國的阿太，曾經最愛我的阿太。我含淚咬下一口甜美的梨肉，似乎能夠感覺到阿太正在某個我看不見的地方靜靜地、微笑著看著我，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如同一朵絢爛的花……

(指導教師夏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