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堂嗎？

吳存君

他和她相遇、相戀，然后結婚。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常常牽著手散步、開心地說笑，偶爾，他會帶一點炫耀色彩地對朋友們說，因為有她，他幸運地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有一次，她突然間暈倒了，他趕緊把她送進醫院，診斷的結果是。她得了阿爾茨海默氏癥，通俗講就是老年癡呆。在她27歲的年紀得這種病，非常罕見，如果病情越來越嚴重，她會連電話都接不了，生活不能自理，而且，她會漸漸忘記朋友、家人和她自己。

當她意識清醒的時候，她便提出分手，但是他堅決不同意，他說就算她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他還是會陪伴在她身邊，直到永遠。她抱緊他，哭得一塌糊涂，他也抱緊她，要她不要哭，但是他自己卻哭得更兇。“告訴你，這輩子，你別想甩掉我，你藏在哪里，我都找得到的。”他一邊說。一邊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

在她的嘴角，出現了一絲既苦澀又甜蜜的笑。她真的舍不得離開他，她真的想讓他陪她到永遠。

一天，他正準備去上班，她深情地看著他：“我愛你。”

“我也是。”

“早些回來，陳文。”她叮囑。

他笑著點頭。出了家門，當她看不到他時，他的臉上出現了極為痛苦的表情。她已經認不出他了，他不叫陳文，他叫劉科，陳文只是她的前男友。“她現在愛的。是誰?”他不由得這樣想，心情矛盾極了，雖然醫生跟他說過：一般她最先消失的會是近期的記憶，她自己完全感覺不到，而只記得過去的一些人和事。

那一整天，他的精神幾乎垮掉，工作效率差極了，“她現在愛的是誰?”這個問題強烈地折磨著他，讓他心如刀絞。

當他回家時，卻沒看到她，只在寫字臺上看到她留下的一張信紙，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對不起，非常對不起!我一直不想傷你的心，可我做了什么?我竟然叫錯了你的名字!劉科!我最親愛的劉科!請不要誤會，請你相信，我只會想著你，你才是我今生惟一的愛人。我是多么想讓你看看我的這顆真心!我不想忘記你，我很怕我短暫而清醒的記憶什么時候又會悄悄溜走，所以，我現在必須告訴你這些：我至愛著你，你幾乎就是我的一切!我是多么感謝上天把你賜給了我，可以說，我身上就有你的影子，甚至我的一顰一笑都有你的痕跡。可是抱歉，請原諒我的離去……”

他趕到她父親那里，追問她的下落。她父親沉默了半天，遞給了他一張《離婚協議書》。那上面她已經簽了字。她父親說：“你還年輕，離婚以后，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但是他聽不進去，他拒絕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并撕了它。“你不要太固執了，還是理智點兒，我答應過她。不把她的住址告訴你，請你走吧。”她父親看上去，衰老了十多歲。他離開了，他知道一個老人心里的痛苦并不比他的少。

在大半年的時間里，他四處打探她的下落。杳無音信的日子里，他開始喝酒，似乎只有醉了，他才能忘記對她的愛。沒有她的日子，他的世界不再有色彩。

但他不愿就此放棄，他走了一家又一家醫院，找了一家又一家康復中心，直至終于有一天，他在一家康復中心查到了她的名字，

據護士介紹，有段日子她穿衣服都需要別人幫助，現在她已經調整得不錯了，可以自己穿衣服和鞋子了。護士帶他走進她的房間，她抬起頭，看著他：“你……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在哪兒呢?

對……這里……”

他看到在梳妝臺的鏡子上，貼著一張她和他的合影。他的眼淚掉了下來。

當他平靜下來后，再三請求護士讓她去一個地方，說對她的康復可能有用。于是在護士的陪同下，她去了方正路66號。在那家書店的門廳里，他像第一次遇見她那樣，手中的幾本書掉到了地上，迎面而來的她，便自然地蹲下來，幫著他撿書。

起身后，她走了進去，店員是她的父親，那些顧客里有她的母親、妹妹以及她的朋友，看到她來，大家都沖著她微笑。而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她怔了怔，然后她轉身看著他，問了他一句：“劉科，這是天堂嗎?”

他點點頭，緊緊地擁她入懷，打算這一輩子都不再松開。從此。他要陪著她，在逝去的記憶中重新開始，直到永遠。

責編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