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寶貴財富的中山國

趙明信

中山國歷史博物館建在平山縣三汲鄉。北有挺拔峻秀的東、西林山，南臨滹沱河和黃壁莊水庫，可謂氣勢磅礴。但在三十多年之前，還不知道這里是戰國時期中山國國都靈壽城的遺址。1935年，發現了中山守丘刻石，長0.90米，寬0.50米，厚0.40米，一面刻篆文兩行，19個字。可是在當時并未引起注意，被一戶農民放在院里作為飯桌。后來才弄清，這是公元前378年的寶貝，在石刻史上具有崇高位置，乃我國碑碣之鼻祖。

1976年，考古工作者對一座大古墓進行發掘。挖出墓道和槨室，看到曾遭盜掘，大失所望。這時，有人在槨室之上的平臺上走動，腳下突然塌陷，掉進一個坑里。原來，這是放置隨葬品的藏器庫。而且，在槨室另一邊也有一個藏器庫。令人喜出望外的是，這兩個庫都未遭破壞，出土珍貴文物達19000件。這些文物昭示，這是中山王（紙稿上有一字，需拼字，音“昔”）之墓。至此，中山國之謎才被揭開。

中山國留給我們的文物這么豐富而又彌足珍貴，里邊有多項世界第一和中國之最。在中山王墓中出土的錯金銅版“兆域圖”，是迄今發現的世界上最早的建筑平面設計圖，也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比例尺的建筑圖。鑄造于公元前314年的鐵足銅鼎，刻有銘文469字；夔龍飾銅方壺，刻有銘文450字，這是目前國內發現的銘文字數最多的青銅器。而且，所有銘文都是用比鐵還要鋒利的特殊工具鏤刻的，它在先秦青銅器中的特殊地位舉世矚目。其文字之華麗、刻銘工藝之精湛，堪稱中國金石史上一項偉大奇跡。四龍四鳳案和虎噬鹿屏風座采用金銀鑲嵌技術制作，精妙絕倫；十五連盞燈造型奇特，技藝絕妙；作為國家禮器象征的“山”形器，為中山國所獨有。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考古人員在清理中山王 （紙稿上有一字，需拼字，音“昔”） 墓葬品時，打開兩件青銅壺，竟有清澈透明的翡翠色液體，并伴有酒香飄出。這兩壺古酒距今2300多年，是目前發現的世界上保存年代最久的古酒。古酒曾在法國、英國、加拿大、意大利、日本和香港展出，產生巨大影響。

不僅如此，中山國還留有珍貴的精神財富。

其一是中山國不屈不撓、頑強自立的精神。最早，中山國地處陜北，乃晉之附屬小國。內憂外困，遭到衛國進攻。它沒有坐等挨打，經數十年跋涉遷徙，于公元前506年左右進入河北，從今唐縣開始，逐漸占據今石家莊和保定一帶，有了立足之地。這時，春秋時期已近尾聲，韓、趙、魏不但瓜分晉國社稷，還要爭奪中山，約在公元前432年，中山成為趙國的附屬國。但中山人沒有屈服，而是于公元前414年乘趙國內亂建立了自己獨立的政權，建都于顧（今晉州市）。然而,中山國剛露頭角，強大的魏國就首先發難，借道于趙，派樂羊、吳起于前406年滅掉中山。中山人不受亡國之辱，公元前381年在齊國的支持下再次復國。他們吸取在滹沱河南不易防守的教訓，選址滹沱之北、太行腳下，遷都靈壽（今平山縣三汲）。這次領導復國的桓公很有作為，利用強國之間的矛盾，找出夾縫，自強自立，富國強兵。幾次打敗趙國的進攻，疆土擴展至五百里，并修筑長城抵御外侵。當時，列國以戰車數量衡量國力，中山國被稱為僅次于戰國七強的“千乘之國”。中山國生于患難之中，被大國所欺而變強，為強國占領又再起，落而后起，死而復生，真乃世所少見。史實足以證明，中山人具有強大的民族凝聚力。

其二，是其充分利用自然優勢，發展經濟的思路。滹沱河兩岸發展農牧業生產的自然資源極為豐富，當時已經有了數千年在平原淺山發展農牧業生產的經驗。對此，中山人來到之后便兼收并包，并且注意學習中原的科學技術和思想文化。中山國統治者已經認識到“賦斂平則庶民附”，注意減輕農民負擔而調動其積極性。這里陸路大道可以南接邯鄲，北通燕涿，東到齊國國都，西北可到代國。境內河流眾多，水運可通齊國。中山國注重發展交通運輸，特別注重發展商業，所以商貿發達?！妒酚洝贩Q中山人“仰機利而食”，糧食貿易規?？捎^，商業活動已相當普遍。交通和商貿帶來活力，促進了經濟快速發展。制陶業、木制業、絲麻業等均為重要經濟門類，手工業以“多美物”著稱。銅器冶鑄和鐵器冶鑄工藝進步，技術水平很高。

在石家莊市區內市莊戰國文化遺址(今河北省文化廳院內)出土的一批鐵制工具，其中有的斧子是用高溫液體還原法煉出的鐵水澆鑄的，有兩件鐵斧還經過退火柔化處理。這是迄今發現的世界上最早使用退火柔化技術制造的鐵質工具。更令世界驚嘆的是中山王墓出土的精美絕倫的絲麻織品，其紡織、刺繡工藝之精美，品種之豐富，在中國先秦遺址考古發掘史上首屈一指。一個區區小國，承受燕趙包圍的政治軍事壓力，負擔巨大的軍費開支，在短短幾十年之中，經濟如此發展，科學技術如此先進，簡直令人難以想象。其深層次原因是很值得探討的。

其三，中山國的滅亡留下了可供借鑒的沉痛教訓。中山國被趙國所滅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山國統治者治國、治軍、外交等多方面的失誤和政治腐敗。這里，最使人扼腕痛惜的，是這個本來生于憂患的小國，面臨虎狼之國的虎視眈眈，卻沒有憂患意識?；腹珡蛧?，其繼承者成王不是韜光養晦，卻忘乎所以，自我膨脹。公元前323年，魏、趙、韓、燕互相稱王，同時為了離間中山國與齊國的關系，鼓動中山稱王。中山成王頭腦發昏，不顧齊國反對，非要稱王不可。結果，圖虛名而招實禍，失去了齊國這個比較可靠的支持者。到了中山王（紙稿上有一字，需拼字，音“昔”），簡直驕橫起來。公元前314年，不顧趙國在后，竟然大舉進攻燕國。由于燕國正在內亂，“列城數十，克敵大邦”，甚至一度占領了燕下都。這樣一來，中山國更是得意忘形。其實際“戰果”，首先把燕國推向對立面，死敵增加了一個大國。而且，各強國不久就出面干涉，施加壓力，以傾國之力奪取的大片土地還得歸還燕國。當時，秦、魏等國推行變法，依法治國。趙武靈王學習北方少數民族之長處，實行胡服騎射。而中山國無改革進取之心，迂腐地信奉儒墨。法家人才不能引進，本國的有用之才也被排擠出去。強國都在獎勵耕戰，中山國卻推行“貴儒學賤壯士”政策，致使“戰士怠于行陣”、“農夫惰于田”，很快出現“兵弱于敵，國貧于內”的局面。中山王行歡作樂，大修宮殿，大造陵墓，親近重用阿諛奉承之輩，造成政治腐敗。中山王 （紙稿上有一字，需拼字，音“昔”） 最寵信的相邦司馬喜擅政弄權，大搞陰謀詭計。陰姬為爭奪王后之位，便重賄司馬喜，求其幫忙。司馬喜跑到趙國，極力夸贊陰姬的美麗，誘勸趙王向中山索要陰姬。跑回中山之后，又勸中山王趕快立陰姬為后，以絕趙王之望。中山王遂立陰姬。《韓非子》中說，司馬喜“善于趙，嘗以中山之謀微告趙王”。如果真是這樣，司馬喜還是一個大內奸。王所善之，下必効之，中山國民間也刮起嚴重的腐朽之風。好逸惡勞，動輒殺人越貨，盛行挖墳盜墓，社會治安糟糕到極點。當時的有識之士，斷言中山即將亡國。雄才大略的趙武靈王見條件成熟，發動了吞并中山之戰。

面臨強敵壓境，腐敗無能的中山王（紙稿上有一字，需拼字，音“昔”） 只有割地求和，茍延殘喘。趙兵只歇兵兩年，又步步緊逼。當然，國之有難，必有忠臣，保衛祖國，民敢赴難。在抵抗趙軍過程中，吾丘鳩“衣鐵甲，操鐵杖以戰……以車投車，以人投人”（《呂氏春秋》），十分頑強。然而，大勢去矣，中山國軍民的鮮血再不能使中山國死而復生。至公元前299年，趙國攻占靈壽。開始，趙國扶持勝作中山的傀儡國王，公元前296年把他廢掉并遷到膚施（今陜西省榆林之南）。從此，顯赫一時的中山國在歷史上徹底消失了，但其一直昭示后人：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責編：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