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會吹來另一朵云陸奕靜

王錦華

陸奕靜又得獎了，兩度拿下亞太影展最佳女配角的地，最近又獲臺北電影節最佳女配角，

演戲前，陸奕靜是臺北景美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娘，她開店22年，小小店面構成她前半生的大半疆域，從她的，小小的吧臺看出去——蔡明亮、張香華、朱少麟、林正盛……，藝文圈的人總在這兒兜兜轉轉，1990年的某一天，蔡明亮找她客串電視劇里某個小角色，她從兩句臺詞開始，怎么沒料到后來竟以電影《你那邊幾點》、《渾海》兩度獲得亞太影展最佳女配角，最近又以《一席之地》獲臺北電影節最佳女配角。

堅毅 不掉眼淚

6歲那年，最疼愛她的父親因為肝病病逝，接著媽媽改嫁，家里4個孩子都被送進孤兒院。“媽媽結婚，搬到南部去了，還是會上來看我們。她一來，我就裝生病。我所謂裝生病是：一點痛，我就說很痛。媽媽就覺得要把我接去，我就變成我繼父的養女。”

她是4個孩子里，唯一被媽媽接走的。大姐和弟弟后來跟了伯父，妹妹跟外婆；4個孩子從此有3種姓氏。那么小就經歷過痛楚，她養成不掉淚的能耐。

高中畢業，她從嘉義上臺北，打算半工半讀上補習班準備考大學。她在咖啡店打工，沒幾年被店經理追走，人生路從此轉進咖啡店里。“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愛情，結了婚也沒有去談愛情。只是他的年紀(前夫大她10歲)讓我想到我爸爸，我爸爸就是30幾歲過世的。”婚后，她生了兩個女兒，賣力經營咖啡店，直到33歲，前夫外遇，婚姻觸礁了，簽字離婚時，同樣沒掉一滴淚。

獨居 享受自由

與前夫分手后，孩子歸夫家，她一個人守著咖啡店。有那么幾年，吧臺后的她總是一張不快樂的臉。她記得某年除夕夜，“店里先來了一個婦人，一看就是晚飯桌上跟家人吵了架的太太；又來了兩個迷了路的lesbian……，我突然覺得：啊，我是另外一個過年不知道該做些什么的人，只好繼續開店……

陸奕靜后來拍片，她和苗天、李康生反復出現在蔡明亮的電影里，組合成一個不快樂的家庭。蔡明亮說：“李康生長得很像我爸爸，陸姐很像我外婆，我外婆就瘦瘦小小的、也抽煙、也愛喝咖啡……”

蔡明亮來自馬來西亞，在臺灣一直沒有真正的家。他也許想和他喜歡的演員們合組另類家庭，一直慫恿陸奕靜搬到永和，住到李康生家樓下。陸奕靜說：“我才不要!我不是那么喜歡膩在一起的人，我一個人久了，我還是堅持要有自己的空間。”離婚后，她始終獨居，前幾年戀愛了，還是不肯同居。

一邊拍戲、一邊經營咖啡店，前幾年她身心俱疲。2005年拍《深海》時，戲里一句臺詞：“不然我們就把店關了，生活可以再簡單一點。”她聽了，頭皮發麻，想著：“我要安穩的生活，就這樣過一輩子?還是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來年，她就把經營22年的咖啡店關了。

觀察 來自生活

這兩年，她接的戲不少，電影、電視，甚至片酬不多的學生短片也接。光是近兩個月，她同時有3部電影要上映，分別是：蔡明亮的《臉》、樓一安的《一席之地》、德國女導演Monika Treut的《曖昧》。盡管日益忙碌，但她覺得每演出一個角色，就像經歷一種人生“經過了，你就了了。就佛教來說，也許你可以少一次輪回。”

演員的準備不是從拿到劇本開始，而是來自生活。除了開店時可以觀察各式客人，她的生活體驗不多，但她夠敏感，例如她觀察隔壁鄰居的生活就像一出戲：“他們夫妻每天吵，互相罵得很難聽，明明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完一分鐘后，你會聽到噗噗的摩托車聲，可是到了中午或傍晚，又會看到那個男人買兩個便當回家。我覺得他們吵成這樣，還在一起，可能是習慣吧；或者，他們只是害怕寂寞。”

一個人生活，不寂寞嗎?她沉默半晌，才說：“寂寞，每個人都有。你跟家小在一起，也許會忘掉寂寞，但單獨也有單獨的快樂。只是我常忘記帶鑰匙，老是要找鎖匠開門。有個鎖匠始終打不開，就說：‘真的沒辦法，你等家人回來吧。…那次，最后的解決之道——影后奮力爬氣窗，才回得了家。

蔡明亮很遺憾陸奕靜把咖啡店關了，大家就再也喝不到好咖啡了。去年，他說服陸奕靜、李康生合開咖啡豆專賣店，店名就叫：“蔡李陸咖啡”。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理由離開咖啡店，這次再回來，她說：“我現在出來的東西，希望讓人家覺得是幸福的。”

她很喜歡法國電影《綠光》，片子里說：“看見綠光的剎那，即能洞悉自己與他人情感。”片中的女主角于是不斷在尋找日落時出現在海平面的最后一道余暉，仿佛尋找愛情。陸奕靜每一年都會撥空一個人到花蓮牛山海邊等待她的綠光，綠光不易見，但愛情沒那么難。她默認現在處在舒服、清淡的戀愛狀態里，“我希望每段愛情都能云淡風清，如果他走了，你讓他走，就像云被風吹，就走啊，風會吹來另一朵云。”說完，她笑了起來。

后記

她十分瘦小，156厘米、45公斤，50歲了。依然保留著少女似未發育的身型。為什么這么瘦?她說：“我一直在喝咖啡，喝到沒有食欲了。”

陸奕靜的手臂上有明顯的疤痕。是烘焙咖啡時被遠紅外線機器燙傷的。炒豆、挑豆20多年，她說：“每次聽到咖啡豆爆裂，我總覺得它在喊痛啊……，可是咖啡生豆真的不香，它得經過火浴才能發出香味。”只有痛過，才能釋放靈魂的香氣。她說的是咖啡，也是人生。

陸爽靜小資料

1959年生于臺北永和

1982年結婚，婚后育有2女，1992年離婚。

1984年開咖啡店，先后更名：聯禾、芙陸、吟陸咖啡，2006年結束營業，

1990年開始演戲。

2008年開設蔡李陸咖啡。

獲獎

2001年以《你那邊幾點》獲亞太影展最佳女配角、2003年以《用力呼吸》獲金鐘獎最佳女主角、2005年以《深海》獲亞太影展最佳女配角、2008年以短片《合家觀賞》獲金穗獎最佳女主角、2009年以《一席之地》獲臺北電影節最佳女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