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經濟對外開放進入“拐點”后的挑戰與對策

呂寶云

30年來，我國成功地抓住了第三次經濟全球化的重要機遇，“實現了從封閉半封閉到全方面開放的偉大歷史轉折。”①30年后，中國外貿出口開始陷入困境，表明中國對外開放步入“拐點”，中國經濟呈現若干不同于以往的基本特征，需要我們認真研究并采取相應的對策。

認清經濟對外開放進入“拐點”的必要性

從2007年下半年開始，無論是政府還是企業、學術界，都在探討和研究一個問題：中國的外貿形勢。海關總署公布的數據顯示，2008年1-6月，中國累計實現貿易順差990.3億美元，較上年同期下降12%。這種突然的下降，改變了中國在貿易領域的大規模擴張勢頭。②特別是以中小企業出口為代表的外貿出口，在經歷了入世以來的一路風光后，紛紛歇業、停產、倒閉，開始身陷進退維谷的困局。筆者認為，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最重要的是因為中國開放的內外部條件發生了根本變化，中國的對外開放已經進入“拐點”。

外資投資理論研究認為，以尋求低價格、低成本出口制造基地為目標的外資的流動周期是20年左右。當一個國家或者地區低價格、低成本的比較優勢不再時，外資甚至本國資本就會尋找另外的國家和地區。這一點在中國已經開始得到驗證，最先感受到這種壓力的，是中國經濟增長的兩大“引擎”、也是“世界工廠”的核心——珠三角和長三角區域的制造企業，他們形容自己受到“內外夾擊”。向“內”看，由于匯率、原材料價格、勞動力價格等的變動，導致企業成本大幅上漲。從“外”看，全球油價糧價瘋漲加劇了輸入型通脹壓力，美國次貸危機陰云不散，世界經濟存在下行風險，貿易保護主義愈趨激烈，外部環境偏緊，外需動力下滑。中國的外貿出口企業正在遭遇較為普遍和嚴重的經營困難，舉步維艱。種種跡象都表明，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世界工廠”地位已經開始發生質的變化，中國在貿易政策上面臨巨大轉折，中國外貿已進入比較確定的“拐點”。

進入“拐點”后我國對外開放的基本特征和面臨的挑戰

對外開放的“拐點”并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改革開放第一階段的繼續。它使中國對外開放既具有與前一時期的相同之處，又呈現出若干與前一時期不同的基本特征：

第一，呈現出傳統比較優勢喪失與新的比較優勢亟待構筑相結合的特征，確立新的比較優勢成為對外開放的緊迫任務。我國的傳統比較優勢，是低成本、低價格。然而經過30年的發展，這種比較優勢正在消退，這也是外貿出口面臨困境的根本原因。中國融入全球化正趕上世界經濟結構調整時期，先進國家依賴知識和技術密集型和低能耗產業，需要將勞動密集型的產業、高能耗和環境污染產業相繼遷往國外。中國由于廉價的勞動力，對外資的優惠政策，比較優良的基礎設施，綜合形成了以低價格、低成本為基礎的比較優勢，這種“洼地效應”吸引了大量外資涌入國內投資建廠，從而促進了中國的經濟發展；經濟發展增加了中國國內的需求，提升了中國的購買力，拓展了消費市場，又進而吸引了外國汽車、飛機、精密儀器等產品的投資。這個循環對外資形成了一個悖論，外資投資的前提是低價格、低成本，投資的目的是賺取更多的利潤，其中更多利潤的一個前提又是中國國內的較高的購買力，從而導致較高的購買力與低成本、低價格的矛盾。解決這個矛盾，對外資來說，唯一的途徑就是將比較優勢不再的產業轉移到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正是基于這個前提，才有了去年以來的外貿出口企業的困境，也才有了外資的撤資，以及在低端產品投資的減少。長遠來看，成本上升，環境趨緊，土地瓶頸壓力越來越大，中國以低成本、低價格為主的比較優勢將從此發生變化，面臨的成本上升將是一個長期的必然趨勢，這是一個重要的標志性信號，意味著中國經濟的比較優勢正在發生變化，也意味著以低技術、勞動密集型為主要特征的“中國制造”遭遇的寒流將會常態化，并將從此步入調整期。

第二，呈現“走出去”與“引進來”相結合的特征，創新對外投資和合作方式成為影響我國可持續發展的戰略任務。“十一五”期間，我國人均國民收入正處在超過２０００美元的階段，從國際經驗看，在這樣一個階段對外投資將大幅上升，增速超過外資流入的增速，資金凈流入額增長開始下降。從宏觀經濟環境看，我國國內市場競爭日趨激烈，直接推動企業投資海外。我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一大外匯儲備國，至２００8年9月，國家外匯儲備余額為１8000多億美元。人民幣“小步緩行”的升值使得對外投資成本下降，企業對外投資積極性明顯提高。商務部公布的數據顯示，2007年，我國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187.2億美元，同比增長6.2％，其中以并購方式實現的直接投資61億美元，占我國同期投資總額的32.6％。同時，近年國際貿易爭端頻發導致我國企業出口前景不穩定，從出口轉向對外投資便成為一些企業的現實選擇。企業到境外投資辦廠，促進了東道國經濟發展和就業，實現了我國產品市場多元化和原產地多元化，有利于緩解貿易摩擦。這一切都表明，我國已進入對外投資快速增長的新階段。當前我國企業“走出去”還面臨很多體制尚未理順、國外投資環境比較難、企業競爭實力有待提高、一些領域“走出去”秩序比較混亂。可以說，我國企業“走出去”依然處于學習和適應國際化經營的階段，要形成著名跨國公司還有較長的路要走。

第三，呈現出堅持開放與加強管控相結合的特征，加強對外資利用的管控成為維護我國安全的重大課題。過去30年，我國可以開放的地方幾乎都開放了，可以采用的優惠政策幾乎都采用了，甚至有些地方采取“拼政策、拼資源、拼土地、拼環境”的吸引外資政策。但是就在這一兩年，我們突然發現對外開放似乎沒有想象的那么美好了，甚至走向最初目的的反面。一是“悲慘式增長”的局面愈加顯現。在全球工業競爭的“國際分工”體系中，作為后發的新興國家的中國，僅僅充當了利潤率最低的“加工車間”角色。由于上游產品（如石油、鐵礦石等）價格持續升高，而下游產品價格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只能保持低價，兩頭擠壓，使得夾在中間的加工制造企業利潤被大大壓縮，在資源和能源有限的“瓶頸”束縛下，中國經濟的“悲慘式增長”發展已經開始遭遇天花板，外貿出口企業的困境就是明顯的例證。二是受到的“技術剝削”更加突出。對外開放以來，我們通過出讓股權、出讓市場、出讓稅收，并未換來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和持續增長能力，沒有得到我們所期望的先進技術，卻培養和形成了對外資和外國技術的依賴性，使我們很多企業由于在國際分工鏈條中只能處于最底層，在經濟全球化中也只能處于任人宰割的地步。目前中國對外技術依存度為54%，科技對經濟的貢獻率為39%。三是國家經濟安全受到嚴重挑戰。近年來，跨國公司利用中國股市低迷，上市公司市值嚴重低估的困境，加緊在中國“攻城略地”，實施掠奪式、壟斷性并購，而且目標集中于中國傳統產業中的龍頭企業，力爭絕對控股。最近的調查表明，在中國27個行業中，由外資控制的產業已經占據了21個，特別是在日用化工、啤酒飲料、醫藥、物流等領域占據明顯的壟斷地位，中國28%的工業產值、21%的就業機會和58%的貿易都已掌握在外國人手中。③這種情況增加了我國對世界政治經濟形勢的依賴程度，加劇了市場行情急劇動蕩時的政治風險。

四是呈現出適應規則與參與規則創制相結合的特征，積極主動地參與規則創制成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標志。今天的世界秩序是二戰后形成的，國際上無論是政治、經濟、軍事還是法律、文化的話語權、游戲規則等，都是以美國為首制訂和解釋的。我國作為一個后發國家，特別是2001年加入WTO后，決定了我們只能遵守現有的相關規則，必須兌現一些承諾，從而使我國經濟發展逐步與國際經濟融為一體。同時歷史也證明，每當一個經濟增長周期出現時，都伴隨著全球財富和力量的重新分配。隨著中國、印度等新興國家經濟水平的迅猛發展，不僅在增加全球經濟總量上，而且在造成財富和力量的轉移上，通過增強自己的經濟實力，在自覺不自覺地推動新的世界格局形成。

進入“拐點”后中國對外開放的對策思考

第一，準確認識我國的歷史方位，以新的觀念推進對外開放。中國對外開放進入“拐點”，反映出我們的對外開放正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需要我們以新的觀念、新的思路、新的思維來推進對外開放工作。一是要有辯證的全球觀。我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世界的發展深刻地影響著中國。二者的發展是息息相關的。因此，我們必須樹立全球眼光，把我們的工作放到世界大格局中去審視，注意借鑒國際經驗，遵循國際慣例，從而有效地提高決策水平。要著眼于提高戰略思維能力，善于把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統籌起來，妥善處理我國同國際社會的關系，有效駕馭各種復雜局面，切實維護好全方位對外開放條件下我國的發展利益和安全利益。二是全面的開放觀。要把“引進來”和“走出去”更好結合起來，擴大開放領域，優化開放結構，提高開放質量，完善內外聯動、互利共贏、安全高效的開放型經濟體系。要密切關注世界經濟形勢變化，制定和實施正確的涉外經濟方針政策，在更大范圍、更廣領域、更高層次上參與國際經濟技術合作和競爭。要注重發揮我國的比較優勢，既立足于國內需求又大力開拓國際市場，既依靠和開發國內人力資源又借助和引進國外智力。要注重提高引進外資質量，堅持引進先進技術和消化、吸收、創新相結合，提高自主開發能力，保護知識產權，增強關鍵行業和領域的控制力，不斷提高我國的國際競爭力。三是互利的合作觀。要堅持在平等、互利、互惠的基礎上同世界各國發展經貿關系，相互合作、優勢互補，共同推動經濟全球化朝著均衡、普惠、共贏方向發展；既努力爭取和維護我國正當權益，又妥善處理同其他國家的利益關系，注重加強互利合作和共同開發，使世界各國和地區共享我國經濟發展的好處。要積極營造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睦鄰友好的周邊環境、平等互利的合作環境、互信協作的安全環境和客觀友善的輿論環境，以代價較小、阻力較少、更能為國際社會接受的方式實現持久發展。

第二，必須加強引導管控，努力促進對外經濟合作健康發展。針對進入“拐點”后的特點，既毫不動搖地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又要加強宏觀統籌，實施引導管控，推進對外開放工作健康發展。一是要加強對外資利用的管控。必須加大對銀行、保險公司、以銀行業務網絡作支撐的基金管理公司等分配環節和分配領域等“經濟領域的核心地帶”的管控力度，防止無序開放，盡快建立起一套完善的、統一的審核、批準機制，積極穩妥擴大對外開放，既拓展利用外資的新領域，又要確保國家經濟主權和安全。要充分發揮外資在自主創新中的積極作用，落實新修訂的外商投資產業指導目錄，進一步鼓勵外商投資高新技術、節能環保產業和高端制造環節。要優化外資區域布局，加快修訂中西部地區外商投資優勢產業目錄，在廣東、上海、江蘇等東部地區建立產業轉移促進中心，在中西部地區建立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園區。要創新利用外資方式，鼓勵外商投資設立創業投資基金，完善創業投資退出機制，支持國內中小高新技術企業發展壯大。同時加強對外資并購的引導和規范，防止壟斷并購和惡意并購，保持我國對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的控制力。二是加強對對外投資的引導。要積極穩妥地實施“走出去”戰略，從政策、資金、配套服務等方面積極支持企業“走出去”，按照國際慣例和通行規則到境外投資并做大做強。加強宏觀規劃、政策指導和協調管理，引導企業增強核心競爭力和跨國經營管理能力，自覺維護國家形象和企業聲譽，著力培育我國的跨國公司。要開展跨國并購，支持具備條件的企業在全球整合資源鏈，樹立自己的國際知名品牌，打入國際主流市場，有效提高企業在研發、生產、銷售等方面的國際化經營水平。要積極開展國際能源資源互利合作，推動在資源富集地區進行能源資源開發、農業項目綜合開發和遠洋漁業資源開發，建立多元、穩定、可靠的能源資源供應保障。要有序推動對外間接投資，以國家外匯投資公司等方式，拓展境外投資渠道，逐步形成以企業和居民為主體的對外間接投資格局。要完善對外投資的法律法規和服務體系，賦予企業更大的境外經營管理自主權，健全風險防范機制，促進“走出去”戰略的穩步實施。三是加強對貿易摩擦應對的協調。在對外貿易摩擦成為常態的情況下，必須高舉自由貿易旗幟，從戰略高度對待和妥善處理貿易摩擦，以爭取長期穩定的國際和周邊環境。要加強貿易運行預警體制和摩擦應對機制建設，增強應對貿易爭端能力，通過磋商協作妥善處理經貿摩擦。根據不同國家的特點和發展水平，通過制訂符合國際通行規則的國別貿易政策，優化進口結構，特別注重擴大急需的資源、原料性產品的進口。在關稅減免和市場準入等方面，進一步為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一些最不發達國家對我出口商品提供便利。通過加大直接投資等方式，適當向一些發展中國家轉移部分紡織、服裝等生產加工行業，改善這些國家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狀況，減少與發展中國家的貿易糾紛。發揮行業組織的中介作用，通過幫助出口企業樹立自律和自我保護意識，推動企業以聯合方式主動對外應訴，提高應訴率和勝訴率。充分利用世貿組織平臺，從戰略上重視通過多邊貿易仲裁機制和相關國際規則維護國家產業安全和貿易利益。加快建立多雙邊自貿體系、關稅同盟等貿易便利化組織，通過推進區域經濟合作，化利益差異和貿易摩擦為互利、合作與共贏。

第三，必須以創新為前提，構筑我們的國際競爭新優勢。在經濟全球化條件下，不斷構筑新的競爭優勢，更加積極地參與國際競爭和合作，其中既有嚴峻的挑戰，更蘊藏著發展的機遇。一是人力資源優勢。要通過加大教育培訓等培育更高質量的人力資源，并與其他生產要素更有效地結合在一起，促進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二是創新優勢。鼓勵我國企業堅持技術創新，參與國際標準的制定，這是形成國際競爭新優勢的關鍵。形成創新優勢，就是通過形成有利于自主創新的體制機制，大力推進理論創新、制度創新、科技創新等，進一步激發經濟成長的活力，使我國在日益激烈的國際競爭中占據有利地位。三是品牌優勢。重點要加強企業的自主品牌意識，以品牌資源整合企業的技術、管理、營銷等優勢，形成自身的核心競爭能力，不斷提升在國際產業分工中的地位。

注釋

①十七大報告。

②過去5年來，中國的貿易順差一直高速擴張。2004-2006年，中國貿易順差為319.8億美元、1019億美元、1774.7億美元，至2007年達到創紀錄的2622億美元。其間，每年的增長最低都接近50%。

③揚魯索:《中國正當的經濟愛國主義》，載于2006年3月20日法國《回聲報》。

（作者單位：安徽省發展改革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