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重視的忠告

朱棣文

畢業典禮演講都遵循古典奏鳴曲的結構，我的也不例外。經過第一樂章“輕快的閑談”后，第二樂章是“送上門的忠告”。雖然這樣的忠告很少被重視，幾乎注定被忘記，永遠不會被實踐，但就像王爾德說的：“對于忠告，你所能做的就是把它送給別人，因為它對你沒有任何用處。”所以下面是我的忠告：

第一，取得成就時不要忘記前人。感謝父母和支持你的朋友，感謝啟發過你的教授，尤其是那些上不好課的教授，因為他們迫使你自學。從長遠看，自學能力是優秀的文理教育中必不可少的，這將成為你成功的關鍵。第二，在你們未來的人生中做一個慷慨大方的人。在任何談判中都把最后一點點利益留給對方，不要把桌上的錢都拿走。第三個忠告是，當你開始生活的新階段時，請跟隨你的愛好。如果沒有愛好就去尋找，找不到就不罷休。生命太短暫，如果想有所成，你必須對某樣東西傾注深情。最后一個忠告是，興趣愛好固然重要，但不應該只考慮這一點。當你白發蒼蒼回首人生時，你需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感到自豪。物質生活和酬勞都不會讓你產生自豪，只有那些你出手相助、被你改變過的人和事才會讓你自豪。

在貝爾實驗室待了9年后，我決定離開這個溫暖舒適的象牙塔，走進我眼中的“真實世界”——大學。我認為貝爾實驗室完美無缺，但我想為世界留下比科學論文更多的東西。我的一生得到的多于付出的，所以我要回報社會，這就引出這次演講的最后一個樂章。

過去的幾十年中，我們的氣候一直在發生變化。這并不是現在才有的，但現在氣候變化加速了。北極冰蓋在9月份的大小只相當于50年前的一半，現在海平面上升的速度是1870年人們開始測量這一數據時的5倍。這是一個重大的科學發現，而且是科學首次在人類歷史上預測出我們的行為對50年至100年后的世界有何影響。這些變化的原因是，從工業革命開始，人類排放到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增加了。

如果全球保持現有的經濟模式不變，本世紀末有50%的可能是氣溫至少上升5度。這聽起來好像不多，但在上一次冰河期，地球的氣溫也僅下降6度。氣溫上升5度的地球將變得與現在非常不同。

我們面臨的另一個幽靈是非線性的“氣候引爆點”，一個例子就是永久凍土層的融化。經過千萬年累積形成的永久凍土層包含巨量的凍僵有機物，如果融化，微生物就將廣泛繁殖，使其中的有機物快速腐爛。這將釋放出多少甲烷和二氧化碳？即使只有一部分碳被釋放出來，也可能比我們從工業革命開始釋放出來的所有溫室氣體還多。

氣候問題是經濟發展無意中帶來的后果。美國人口僅占全球3%，但消耗全球25%的能源。與之對照的是全球還有16億人沒有電，數億人依靠燃燒樹枝和動物糞便煮飯。發展中國家的人民享受不到我們的生活，但他們都看在眼里，渴望擁有我們所擁有的東西。

這就是新的挑戰。全世界作為一個整體，我們到底愿意付出多少來緩和氣候變化？這種付出至少在100年內都不會有明顯效果。雖然我憂心忡忡，但還是對未來抱樂觀態度。如果有一個時機可以引導美國和全球走上可持續能源的道路，那么就是現在。

我們已經有了一些答案，可以立竿見影地節約能源和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它們不是掛在枝頭的水果，而是已經成熟得掉在地上，就看我們是否愿意撿起來。我們將大量投資有效利用太陽能、風能、核能的新方法，大量投資能夠捕獲和隔離電廠廢氣中的二氧化碳的方法。先進的生物燃料和電力汽車，將使我們不再那么依賴外國的石油。在未來的幾十年中，我們幾乎肯定會面對更高的油價和更嚴厲的二氧化碳限制排放政策。這是一場新的工業革命，美國有機會充當領導者。

最后，你們是人道主義者，我要求你們為人道主義說話。氣候變化帶來的最殘酷的諷刺之一，就是最受傷害的人恰恰就是最無辜的人——那些世界上最窮的人和那些還未出生的人。威廉·福克納在諾貝爾獎獲獎晚宴上發表演說時，談到人道主義者在核戰爭陰影下的世界中應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我相信人類不僅能忍耐，而且會獲勝。人類是不朽的，這不是因為萬物當中僅僅他們會無窮盡地呼喊，而是因為他們有一個靈魂，有同情心、犧牲精神和忍耐力。”各位同學，當你們追求個人的志向時，我希望你們也會發揚奉獻精神，積極發聲，在大大小小、各個方面幫助改進這個世界。這會給你們帶來最大的滿足感。

（戚 巍摘自《環球企業家》2009年第13期，王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