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被一部電影感動而走入導演的行業,卻對自己執導的每一部戲都心存遺憾;
他在作品中描繪著風起云涌的江湖人物,卻在生活里更加向往著寧靜安逸的田園人生;
他是現實的悲觀主義者,卻仍在光影的世界里抱有最浪漫的夢想——愿用作品改變人心!
生活本來就沒有圓滿
《青年心理》:最新的作品《上海王》已經熱播,頗受好評。之前也拍過很多舊上海的題材,是不是對此有所偏愛?
潘文杰:是的,這是一個很復雜的時代,很多故事都可以發生。可以說,舊上海是一個英雄地,在這里很多人成功,也有許多人失敗。但是,無論是成功者還是失意人,他們的內心都有著與時代息息相關的復雜特色,他們處于中西方文化的交融點,恰逢世界變遷之時,所以人物內心的沖突也就更加強烈,成長變革的軌跡比較明顯。所以,我很鐘愛這樣的題材,喜歡風起云涌的江湖感。
《青年心理》:你是怎樣理解江湖的?
潘文杰:江湖就是生存。
有句話叫做“江湖弟子少年老,未盡三十故人稀”,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我心中的江湖人物講究兄弟義氣,懂得兒女情長,更加重禮義快恩仇,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怎樣生存下來。
大家不是都喜歡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事實就是這個道理。比如我拍電影,那么對我來說,電影圈就是一個江湖,我必須在其中求得生存權利,這是最低級的需求,然后才能滿足禮義、夢想、自我實現等等更高級一些的心理需要。
《青年心理》:感覺你心中的江湖更現實一些,而不是意氣風發的浪漫。
潘文杰:本來就是如此,有很多悲哀的地方。我們每個人都背負著社會規則,但同時,我們又有很多生存的本能,一旦規則與本能產生矛盾,那么內心必然起沖突。從這種意義上說,人心就是一個小小的江湖,我們得處理好內在的沖突關系,才能和諧地面對外在世界。
你比如《上海王》里阿其這個角色,我非常喜歡,就是因為他有很多內心世界展現給觀眾,而這些心態又是非常真實的。他是農村長大的孤兒,為了生存而拼搏,就好像我們每一個渴望活得更好的普通人一樣。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內心世界經歷了打擊、痛苦、蛻變、成熟的過程,也是我們每個人成長中都要經歷的。但是,這里我就想提出一個問題:經歷了、成熟了,于是就解決一切問題了嗎?答案也許會讓你感到悲哀:不是。
《青年心理》:也就是說,未必事事都得圓滿。
潘文杰:我是悲觀主義者,“圓滿”一詞在我看來,于現實生活中很難找到。比如我拍戲,每一部在重看的時候都覺得有很多缺憾,當初為什么不采用另外一種感覺,為什么不嘗試另一種拍法呢?總之沒有辦法十全十美的。
當然,這并不代表我就不向往、不追求圓滿了,相反,我可以把這種心理訴求延伸到我的作品中去,把這份浪漫的精神體現在主人公的身上。
不做導演就去做農夫
《青年心理》:身邊的人都是如何評價你的?
潘文杰:淡泊、內向,不大愛講話,這是很多人對我的評價。大家看到的我總是波瀾不驚的,對很多事情不會表現出強烈的情緒反應。比如年輕時得金像獎最佳導演,很多人都特別興奮,倒是我自己沒什么感覺,也不想開party慶祝什么的。也許是我比較看得開,無論是快樂的事,還是難過的事,終究都會過去,不必太在意。
《青年心理》:當你情緒不好的時候,你會用什么辦法調節呢?
潘文杰:一個人呆著冷靜一下,想一想是什么事情讓我心情不好,有什么辦法能搞定這件事。我認為想辦法解決問題,總比一味地陷在情緒中要好得多。
《青年心理》:在你心中,工作與家庭哪個更重要一些?
潘文杰:當然是家庭。如果能重新來過,我希望自己可以早一點結婚,早一點享受家庭的溫暖。我非常喜歡居家生活,平常因為工作的關系不得不到處走,但是,每隔一兩個星期我都必須回家一趟,這是一個心理慣性了。家是讓人放松的地方,我回家甚至有種充電的感覺,讓我可以更快樂地面對一切。
另外,我覺得家庭生活對我的工作也有影響。做導演其實就是理解人物內心,并且把它展現出來。我如果能早一點體會家庭的感覺,那么就能加深對劇本的理解,在拍戲的整體把握上就能更加貼切一些。
其實我覺得,家庭對每個人都至關重要,因為我們的許多心理需求都必須在這里滿足。比如工作中受了委屈,就希望從家人那里獲得安慰和鼓勵。現在很多人為了工作而忽略了家庭,我并不贊賞這種精神。恰恰相反,我認為工作是為家庭服務的,我們工作的目的就是要有一個舒適幸福的家庭生活。
《青年心理》:如果有一天你不做導演了,會去做什么?
潘文杰:養貓養狗栽花種草,到與世無爭的田園過農夫一樣的生活。
希望用作品改變人心
《青年心理》:說一部你最喜歡的電影吧。
潘文杰:日本電影《胡子》,是黑澤明執導的。故事的背景是日本經濟衰退的時代,講的是一個年輕醫生的故事。這個年輕人家世很好,年紀輕輕就從日本最好的醫學院畢業,所以非常高傲,整個世界都不在他的眼里。像他這樣的高材生應該是給天皇、高官看病的,但他的父親認為,他并不知道怎樣做一個醫生,或者說,他不懂得什么是醫者所必需的“仁心”,于是就把他送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那里有一座非常窮的醫療所,讓他在那里跟一個老醫生學習行醫。一段時間之后,這個年輕人慢慢體悟了人生的真諦,不再想回到東京去,而是決定留在那里給窮人們看病。
《青年心理》:顯然,這部電影打動了你。
潘文杰:應該說,不僅僅是“打動”,應該用“改變”來形容更加貼切。確切地說,我就是看了這部電影,才決定走進導演這個行業的。
這是一部非常感人的電影,我大概看了不下六七次,就在兩個月前我還買了原著來看。其中所體現的人道主義精神令人動容,讓我覺得電影是一個能夠改變人心的行業,很偉大。于是,我下定決心要從事它。
《青年心理》:在此之前,你還做過其他的什么行業呢?
潘文杰:我曾經做過很多古靈精怪的行業,比如在生產油漆的工廠里做工人,在航空公司做一些很底層的工作等等。這些工作讓我更深刻地了解人情世故,了解普通人的生活和心態,為我日后做導演奠定了基礎。
《青年心理》:入行二十多年,你拍了很多有影響力的作品,也得了很多獎。事實上,你最希望得到的肯定是怎樣的?
潘文杰:我希望別人說起潘文杰的時候,評價不是“知名導演”,而是“一個好人”。我一直希望能做一個溫暖人心的人,也希望自己能拍出《胡子》那樣的電影,影響人。如果能夠做到,這將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欣慰。
編輯/張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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