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手機的年代

六十年代初，我的哥哥和弟弟都是開大卡車的司機，這是被人們羨慕的職業，他們經常開著車馳騁在茫茫的內蒙古大草原上。

冬天的草原，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有一次我的哥哥帶著幾個同事從錫林浩特到伊克昭盟去開會，中途就遇到了麻煩。

草原的天氣好像是川劇里的變臉，一會紅臉，一會花臉，嬉笑無常，一塊烏云飄來就會大雨傾盆，瞬間就會變得陽光燦爛。

那年冬天，他們穿戴得嚴嚴實實，興沖沖地出發了。幾個小時以后，老天爺變了臉，白皚皚的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瞬間地下好像鋪了一層薄薄的白紗，一會兒變成了一床大棉被，幾個人仰望著天空，好像乞求老天爺能夠在這夜幕中對他們網開一面。可是老天爺并沒有理解他們，在漆黑的夜幕降臨時，大雪已經淹沒了膝蓋。汽車好像一條小船被擱淺在無際的白色沙灘上。他們只有喝酒、吃東西、來保溫。后來彈盡糧絕了，只好跑步。緊接著又刮起了白毛風，已經看不到前面的路，他們想推著車往前走。汽車像一個大蝸牛，吃力地爬行，后來汽車干脆就罷工了。像一只凍僵了的死老虎，拉不走，推不動，齊腰深的大雪威脅著他們的生命，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們跑不動了，幾個人手挽著手，肩并肩，齊心協力地往前走。他們用盡全身的力氣，拔出一條腿，另一條腿又陷入雪窩里，艱難地跋涉，大家都筋疲力盡。我的哥哥已經失去了信心，他對難友們說，我實在沒有勁了，你們別管我，自己逃命去吧！鐵哥們那里肯丟下他，說：“我們是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決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草原喂狼。”他還是不想走，有一個人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好像發現了奇跡似的，哄著我哥說，我給你一塊水果糖，你別放棄自己，那人把所有的糖都掏了出來，每人一塊，一分錢一塊的水果糖給大家增添了無限的力量，一時間精神抖擻起來，這是大家沒有料到的奇跡。我哥哥嘗到了甜頭，他說：“你還能再給我一塊嗎？”那人說：“我還有兩塊，咱倆一人一塊。”我哥說：“咱不能白白地多吃一塊糖，咱倆必須鼓足了勁，先走出草原，好救出被困在這里的弟兄。”他們憑著兩塊糖的熱量，走出草原，搬來了救兵，弟兄們都得救了。

我弟弟也有同樣的經歷，我們全家整天為他們提心吊膽。八十年代中期電影里看到外國人使用移動電話，我非常羨慕，我想假如我們有移動電話，我的哥哥和弟弟就不會發生草原歷險記了，我們也不用整天為他們擔驚受怕了。

去年我從二連浩特到錫林浩特，一路上都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幾個小時看不到一戶人家，我們的汽車拋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太陽像一個紅色的大磨盤，戀戀不舍地往山那邊慢慢地滑去。草原的氣候是無情的，盛夏的夜晚穿著毛衣都凍得打哆嗦。恰巧一位乘客是工程師，他掏出手機，用手機和他的施工隊聯系，不到十分鐘施工隊開著一隊拖車，浩浩蕩蕩來到現場，幾輛車輪番操作，我們得救了。師傅們認真操作，而且是無私奉獻，我非常感動，和他們親切交談了一會，深夜平安到達錫林浩特。

我想我是幸運的，這次出行正好是處在有先進通訊設備的手機時代，沒有遭到厄運。如果沒有手機，后果將不堪想象。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