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王論

沉默作為最佳語言

上個禮拜討論握手政治學，談到政治人物，是否握手、怎樣握，甚至如何禮貌地拒絕握手，都是一門學問。

其實，何止是握手，政治人物形形色色的身體語言也無一不是學問。

演說專家James C. Humes曾經說過：“有些時候，沉默比喋喋不休說得更為響亮；一個恰當的姿態會比千言萬語說得更清楚。領導不單要求口才文采，更需要看得見的行動?！?/p>

這位專家大有來頭，他曾經為5位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尼克松、福特、里根和老布什）當文膽，退休后，寫了多本教導政治人物演講的書籍，例如《溫斯頓先生的方法》（The Sir Winston Method），《起立鼓掌》(Standing Ovation)等。最近的一本（我認為也是最好看的一本）叫做《說得像丘吉爾，站得像林肯》（Speak like Churchill， Stand like Lincoln），里面以生動的政治人物故事來說明發表演說的21個秘訣。

這個禮拜先跟大家分享其中一項——沉默。

沉默都是一種強有力的身體語言？

不錯，正如Humes所言，有時它比喋喋不休來得更為響亮。

舉個例子，美國國父華盛頓一向不擅辭令，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別以為他因此便沒有威嚴，不懂得表達自己。華盛頓懂得取長補短，以身體語言甚至巧妙地利用沉默，來增加自己的震懾力。

例如1786年，獨立戰爭剛結束，華盛頓麾下的軍隊久久領不到軍餉，屢向臨時政府交涉未果，逐漸開始有騷動，甚至組織叛軍向著費城（即臨時政府所在地）進發，危機一觸即發。

結果，華盛頓出其不意地在手下軍官的聚會上現身。在寒暄一番后，他從口袋里摸出一份演講稿，再東摸西索，好不容易從身上找出一副眼鏡，才道歉說：

“各位，對不起，我為國家從軍多年，不經不覺已經白了頭，現在眼睛也快瞎了?！?/p>

華盛頓的手下們從未見過他戴眼鏡，一時感觸得老淚縱橫，又羞愧得無地自容，打消了謀反之心。一副眼鏡，一個身體語言，便戲劇性地把一場危機化解于無形。

再舉一個例子。

12年后，華盛頓已經貴為總統，有一天，一群為數近300人的暴民，其中有些人甚至攜帶棍棒、槍械，來到費城的總統官邸，抗議英法戰爭中美國保持中立，離棄法國這個獨立戰爭中仗義相助自己的盟友。

好一個華盛頓，默不做聲地走到窗前，以冷峻的目光射向那群頭腦發熱的群眾，雙手交叉胸前，顯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人群越走越近，直到與華盛頓只有一窗之隔時，都敵不過他的震懾力，知難而退，一哄而散。一個冷峻眼神，一個雙手交叉胸前的身體語言，加上沉默，再次戲劇性地把一場危機化解于無形。

沉默有時就是最佳的語言。除華盛頓外，很多領袖都懂得個中之道。例如拿破侖，每次在將領及軍隊前發表開戰演說鼓舞士氣時，都會刻意地靜默四五十秒。有人甚至如此形容：在士兵眼中，每當他沉默一秒，就會長高一分，贏得他們多一分注視。

大獨裁者希特勒也深諳語言技巧，在柏林廣場發表演說前，他往往會沉默好一陣，以贏得群眾的關注，然后才高聲喊出：

“我們要的是和平！”

拿破侖和希特勒的例子都說明，在演講到了關鍵部分時，一段適時的停頓和沉默，能為你的演說增加分量及智慧，加深聽眾的印象。

再看看沉默的另類作用。

上個禮拜談到的已故美國總統尼克松所撰寫的、論盡同代政治領袖及分享與他們交手經驗的那本《領導者》，其中有關我國已故總理周恩來的一章，也曾提到周總理是如何善用沉默的。

話說在1972年尼克松訪華時，中美雙方討論到美國在日本的駐軍這個異常敏感的問題。當時中國官方的立場是要求美國自日本撤軍，并廢除美日共同防御條約。尼克松在會議中說，如果這樣，日本就會尋求和克里姆林宮妥協，或者重新武裝。

他甚至打了個比喻：“美國可以從日本的水域撤出，但是別人仍然要在那里打魚?！保ㄟ@是一番語帶雙關的話，英文中有“fishing in troubled water”的成語，尼克松是想暗示蘇聯渾水摸魚的可能性。）

尼克松分析，從現實政治的觀點出發，周總理不難想到同一個結論；但是從意識形態和官方立場出發，他很難開口對此表示認同。

結果，尼克松認為周總理用了一個十分巧妙的方式響應——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不予評論地改變了話題。

尼克松說，大家都對此心領神會，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