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在電視上看到洪晃跟人煞有介事地討論“90后”與“80后”的比較之類的話題,聯想起“90后”這個詞正在日益頻繁愈加密集地見諸媒體——我意識到這是一個信號:“80后”該退場了!
前幾日,在電視上看到洪晃跟人煞有介事地討論“90后”與“80后”的比較之類的話題,聯想起“90后”這個詞正在日益頻繁愈加密集地見諸媒體——我意識到這是一個信號:“80后”該退場了!就像十年前,上個世紀末,“70后”這個概念對那代人來說剛發明出來不久,直到衛慧、棉棉的突然暢銷,才從評論家的口中走向社會。但說完就完轉瞬即逝,因為社會已經在“80后”的名頭下很快便找好了韓寒、郭敬明這兩個人。現在該輪到“80后”了,“90后”的垃圾人選一旦找好,包裝完畢推向市場(恐怕這一切早在進行中),你就玩蛋去吧!玩概念是以追新為驅動力的,所以就這么殘酷無情,所以,筆者在此談論“80后”恐怕已是最后的“80后”,是“80后”的青春祭,再不談就沒機會啦。
需要申明的一點是:筆者在此談論的只是作為文學現象(一種青春文學或非文學的現象)的“80后”,其他方面和更多的背景不作涉及。即便如此,有一種時代性的尷尬將不可避免,那便是在今天不論你談什么都要從垃圾談起,因為往往垃圾才是你通達讀者的重要媒介——有時甚至是唯一的。顧彬說衛慧、棉棉是垃圾,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嘗過韓寒、郭敬明這兩個,就讓我從這兩個人說起。
2006年,我等一彪詩人與韓寒曾有過一場網戰,起因是網民共戲梨花詩,韓寒順從民意適時向那位婦女同志踏上一只腳,并借此發出癲狂妄語:“我的觀點一直是現代詩歌和詩人都沒有存在的必要的,現代詩這種體裁也是沒有意義的。”“我覺得現代詩的最多價值只能作為歌詞的一個小分支存在。既然沒有格式了,那有寫歌詞的人就行了,還要詩人做什么。”——此言一出,詩人們群起而攻之。回想起來,筆者當時也是義憤填膺破口大罵!其實這只小奶嘴聒噪什么,我本從來不聽,他不天天在那兒搜尋著公眾關心的熱點話題,再來點簡單逆反思維外加童言無忌嗎?誰有興趣搭理他?只是當時我意識到:這個無知的小兒說出的是廣大愚眾的心聲,具有一呼百應的效果,繼而會形成一種可怕的“滅詩”風潮,使得這個民族的文化嘴臉變得更加丑陋不堪,便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記得在當時的帖子里,此子大言不慚道:“從上學開始我看見圖書館里的現代詩集就是這觀點,永遠不會變了。如果數學習題冊像現代詩集那樣排就好了,打草稿的地方全有了。在我所有的小說里,每本都不忘要諷刺現代詩一下,然后自己寫一首,還真有沒看明白的讀者以為我喜歡現代詩。”——真是大言不慚啊!他竟將他的“長作文”稱為“小說”?就算“現代詩”真的“沒有存在的必要”,“長作文”也不會直接等同于“小說”吧?有一次遇到韓寒的一個老粉絲(說“老”是因為年齡著實不小了),我質問這個還算懂文學的老韓粉道:“他寫的那是‘小說’嗎?”老韓粉明顯心虛閃爍其詞:“我不看他的小說,我喜歡的是他的雜文。”我再異議道:“那是雜文嗎?是博(客)文吧?”老韓粉額頭冒汗道:“也許我喜歡的并非是他的文字,而是他這種敢說話的精神。”——在那次網戰中,筆者曾有言道:“這是時代這個富婆所包養的一個小面首。”今天我想說:他還是性商店里一個敢于說話的充氣娃娃,一些老哥哥將它買回家去可作自慰之用,他們年輕那會兒沒趕上好時代,憋屈了一肚子話,想說又不敢說,這個充氣娃娃奶聲奶氣地替他們說了。
至于那個郭敬明,可是法院判定抄襲慣犯。時代真是不同了,原本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抄襲就等于自殺,我還記得葉蔚林的例子,當年那個《在沒有航標的河流上》的中篇小說寫得不錯,人物、故事也是自己的,就因為抄襲了契訶夫的風景描寫,一下消失了很多年。等到再次復出又抄襲了一個無名作者,這回便徹底消失了。郭敬明也是慣犯,但卻沒事兒,非但沒事兒,越抄越紅,這也完全可以作為反證:其實大家沒把他當成作家,不是“作家”只是“偶像”,不是“作家”就犯不了作家的罪,“偶像”抄不是罪。在電視上看見這個人(還有上面提到的那個韓寒),我有一種無法自抑的生理反感:這哪里是什么“作家”呀?分明有一顆娛樂的心和戲子的嘴臉!在某所大學的文學講座上,我直陳自己對臺下“80后”的不理解,提及了郭的身高,一個女生勃然而起,險些跟我拼命,怒斥我道:“你崇拜的魯迅也就這么高!”——是啊,是啊,都一般高,所以,郭和韓,才可以成為僅次于魯迅而位列在孔子之前的“文化偶像”——這是中華民族的奇恥大辱,主要拜“80后”的網民所賜!
曾有愛護“80后”的好心人提醒我:“這兩個的確是垃圾,你看看張悅然。”于是我就看了張悅然。昨天才過三八節,我本來也不會罵婦女。但是,你要讓我承認這是文學,那是休想!正如有人曾想讓我承認安妮寶貝一樣,一些“思想進步”的老頭子會承認,我這個文學終極標準的保守派絕不承認!如此情調的東西,你就是把文字繡成花,也不會成為我眼中的文學。別說她們了,對張愛玲我都愛不起來,對村上春樹我都有保留意見……
提到村上春樹,那就說說春樹。怎么說呢?我對婦女嘴軟,對與詩沾邊的人抱有好感,對朋友——春樹是我的朋友,怎么說呢?還是咬著后槽牙把實話說了吧:春樹的“小說”不是小說,春樹的詩歌還是詩歌——并且是不錯的詩歌。在新世紀之初,曾經是“80后”前衛詩歌的先聲和最具標志性的作品。但是我也必須指出:一晃七八年過去了,不是說她本人無進步,而是進步的幅度太小,她現在的詩即便是在“80后”的詩人方陣中已不居于前列。“60后”代表性的女詩人賈薇有詩云:“是我受的教育把我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我想春樹后來的情況應該是:是我得到的承認把我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人在年輕時的可塑性是多么強啊!《時代周刊》把你塑造成中國所謂“新新人類”存在方式的代表人物,你就得很符號化地那么活;《北京娃娃》售出的外文版權多,你就得那么一路娃娃下去。我注意到她在詩中開始很有革命的激情和詞匯,但卻都是符號化的使用并無精神上的背景,這樣的東西像是在追逐西方的時尚,不懂詩的外國記者喜歡?而在我看來,如此的不真是最傷詩的——跟某些愛玩文化符號的老詩人一樣。
還有個李傻傻,也曾跟詩沾邊,曾被包裝成“實力派”,當年吹得那個兇啊!媒體稱其為“小沈從文”,我怕年輕人被吹暈了信以為真,還在評點其詩的只言片語中作過善意的提醒。想當年,這個“實力派”玩的也是跨文體寫作,我以為其詩、散文和不多的短篇小說還不錯,長篇不是小說,那種靠心血來潮的情緒推進的長篇一看就不是“實力派”的搞法。果然很快就沒下文了,不出活兒叫什么“實力派”?多年以前,我曾有幸見到過這位尚在西北大學就讀的光頭青年,腦門上有個刀疤,說是小時候打架留下的紀念,聊起詩來不甚懂卻自信。多年不見,再見又是在電視上,在本省電視臺一個知識分子過嘴癮的談話節目中。見其頭發長了,人秀氣了,還是很自信什么都敢說,只是全使用的是社會標準詞匯,思維方式已經庸俗不堪。也難怪,畢業后去了廣州一家媒體供職,現在是報人——那個城市那家媒體在我看來是詩人、作家的飯堂,也是詩人、作家的墳場!
大約三年前,我在著名詩評家陳仲義(大名鼎鼎的舒婷的老公)口中頭一次聽到“鄭小瓊”這個名字,尚且還沒來得及看東西,已被“打工妹詩人”或諸如此類的包裝倒了胃口,在“魯豫有約”的電視節目中見到的本人也沒有給我留下好印象: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傻?再往后,她又迅速淪落為一名“得獎專業戶”和“簽約作家”,我就更覺得沒必要看她的東西了。近兩月我在編一部大型詩書,專門辟出時間讀了好多詩,尤其是此前我不掌握的詩人的作品,此女便是其中之一。我發現其詩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打工妹詩人”之類的包裝簡直是對她的侮辱,其詩有云:“我一直坐在南方的黑暗中央/目睹在化學物品中喪失生育的姐妹們,她們的嘆息成為∥時代締造的傷口,中國特色的繃帶裹住了真相/一千個失語癥患者在充當國家的發言人,他們開始/在報刊電視上練習對口型,以保持這個古老國度的/團結的優良傳統,它的耳朵封閉,但我必須說出/哪怕我的話只是沉默的延續,但我不斷拒絕骨頭里的嚎叫”——真是沒想到,“時代的強音”竟由一位“打工妹詩人”發出。但她完全可以更好,是她對“詩”的有限理解限制了她。如果她不挺身而出替“姐妹們”代言,如果她不登高一呼發出正確的抗議,如果她轉過身去直面生存現場的細節,如果她不使用這些大詞和生硬的標準詩語,她完全可以更好——當然,那就得不了獎簽不了約,也得不到中國文壇老少爺們兒們的喜歡了。
文學內部諸種文體的生長周期是各不相同的,詩歌的生長周期相對較短,長篇小說的生長周期相對較長。但是在市場上能夠占據較大份額的只可能是長篇小說,所以是市場在誘惑時齡二十來歲的一代人拿出他們的長篇小說,結果拿出的是一些“長篇作文”、“長篇自白”、“長篇日志”……能賣就成,與文學無關。真正令人擔心的是他們的成長環境,當能賣的都是言情、玄幻、恐怖、軍事等類型小說的時候,誰還會執著于純文學?誰還會篤信文學亙古不變的那些標準?正是根據文學生長的自身規律,筆者以為“80后”目前唯一可能有所建樹的是在詩歌方面,所謂“詩歌的事業是青春的事業”——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有心人已經作過統計,結論是:一個詩人在28歲以前還沒有寫出自己的代表作的話,就基本上沒戲了——如此說來,“80后”的詩人們倒是該有些緊迫感了。好在不是一片空白,好在有一批對于社會而言有些默默無聞的“80后”的詩人們正在精研詩藝埋頭寫作健康成長,不為詩外的因素所左右,持續不斷地創作出好作品。我在近期為編書而作的仔細閱讀中更加確信了他們中的佼佼者是:疊水、李異、發小尋、西毒河殤、艾蒿、王彥明、劉天雨、莫小邪、人面魚、張緊上房(崔征)、封原、楊叉、嘎代才讓(黑人)、李勛陽、刀口漫步、八零……這些名字已經當之無愧地進入了中國當代詩歌的群英譜,他們才是“80后”這代人目前在文學上的尊嚴和臉面——當然,這是為廣大人民群眾所不知道的,真正有價值的文學作品在它誕生的時代里,都要帶有一定程度的私密性或被誤讀的色彩——這是真理。
我不是庸俗的進化論者(文學尤其不相信進化論),更不自欺欺人地以為每代人都會產生大作家、大詩人。縱覽中外文學史——它的殘酷無情在于可以一個朝代一個國家地制造空白,也可以在某個朝代或國家讓群星閃耀群峰并峙,絕不搞大鍋飯式的平均主義!指出這一點,不僅是對“80后”的提醒,更是對我自己的提醒。每代人所處的環境都有對于文學寫作而言的優劣因素,對天降大任者從來沒有生不逢時這一說。那就讓求市場的得市場,讓求永恒的得永恒吧!但愿行將消亡的只是“80后”這個庸俗的概念而不是一代文學新人,但愿在很久以后個把光耀世界的文學大師名下寫著:198X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