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敘事被提出后,一直存在著各種不同甚至相反的聲音,褒貶各執一詞。我游離于聲音之外。我不喜歡爭執,當然,也是自覺聲音微弱,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覺得沒必要說什么。作為一個寫作者,其實并不在意自己敘述對象的身份,雖然一個人肯定是有某種身份的,說細點還包括性別、年齡等。我不在意,是因為一旦進入寫作,身份不過是一件衣服,而我面對的是被衣服包裹的人,與衣服無關,或者說不是衣服決定一切。現在我倒想說說,并不是覺得有必要了,也不是和誰爭執,不是的。而是覺得微弱的聲音也是聲音。
我敘述的對象是小人物,如果要界定的話,我愿意如是稱謂。每個寫作者都有自己的興奮點,我的興奮點在此,過去是——沒有底層這個概念的時候,現在是,那么沒人再說底層的時候,我敘述的對象仍會是小人物。也許是出于對他們某種程度的了解,也許是情感距離的接近,也許是其他清楚或不清楚的原因,總之我能興奮起來,也就有了創作的欲望。有時我想移開目光,想偏離自己的視線,但暫時的遠離卻讓心的距離更加接近。不可救藥,或許是天意。但這有什么不好?小人物生活常常是艱難的,或者說處于劣勢,但并不是其精神也處于擠壓中,雖然這種情形也有,但更多時候是相反,往往比高層更高。難道小人物不可以有優越感?難道小人物不可以驕傲?能說小人物就是底層?人物雖小,人心卻大。生活暗淡,精神卻亮。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當然,中層上層或其他的什么層——假如這么劃分的話,并非就高,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層”才是底層。當然,也不一定就低,同樣是海水火焰共存,同樣是復雜的。
我這么說,是覺得底層兩個字未能囊括小人物的全部,或者說給人的感覺是只有人之小,而沒有心之大。當然,我不反對。沒有絕對準確的概念。底層及底層寫作的提出,出發點甚好,只不過行進途中,某種聲音用道德優勢掩蓋了一切;對底層的批評也沒什么不對,因為有可疑之處,但某種聲音認為書寫底層就是藝術粗糙,有失偏頗。藝術粗糙與敘述對象無關,寫白領就精湛嗎?提出是必要的,我們需要用聲音刺激疲憊、麻木的神經,需要在聲音中審視、思索。爭執是必要的,一種提法出現甚至盛行,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聲音,作為寫作者,盡可遠離。與寫作者的關系不大,甚至毫不相干。我不會因被納入底層的潮流而沾沾自喜,也決不因眾多對底層的圍攻而沮喪。我深知自己和敘述對象的關系,也深知自己情感河流的方向。
這篇小說寫的也是小人物。可能與我的一次捐助經歷有關,事情早已模糊,那幾張面孔卻在記憶中日漸清晰。關于這篇小說的其他,我不知該說什么——在這點上,我不如小說中的人物。我只知道她或他用自己的眼睛觀察世界,用自己的心丈量世界。正確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做了。我試圖抵達他們,試圖觸摸他們心中的堅硬與柔軟。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