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名刊物:《文學自由談》,天津市藝術界聯合會主辦,雙月刊,天津市新華路237號(300040)
文學自由談
網絡媒介正在以它高度的綜合性、充分的交互性、方便性和快捷性,成為一種立體化的、高效的新傳播媒介。網絡媒介已經成為私人的與大眾的、有形的與無形的、真實的與虛擬的巨大媒介平臺,已經走進千家萬戶,對當代社會生活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已然成為人們(尤其是青少年)生活的必需品了。據2008年7月《第2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統計:截至2008年6月底,中國網民數量達到2.53億,網民規模躍居世界第一位。中國網民的主體是30歲及以下的年輕群體,占到中國網民的68.6%,超過網民總數的2/3。
在這種強勢的網絡傳播背景下,普通的、年輕的文學愛好者在虛擬的網絡世界里找到了綻放青春熱情、展示文學才藝、實現自己夢想的自由空間,他們擁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抒情記事、搖旗吶喊的平臺,從而第一次把話語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相對于20世紀90年代以前的作家,80后一代不費吹灰之力就避開了傳統紙質媒體“把關人”的障礙,開始了自由寫作的生命體驗。也正基于此,80后文學悄然興起,至今已儼然成為沖擊主流文學的一股強勁旋風。無疑,網絡為80后文學的產生提供了自由表達的廣闊舞臺,80后文學區別于此前所有文學思潮、流派、群體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網絡化,可以說,沒有網絡就沒有80后,網絡對于80后而言,不僅是孕育的溫床,崛起的平臺,聚合的空間,更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①
網絡傳播催生了80后文學
在大眾傳播的過程中,傳播者是傳播的主體,是傳播行為的發起者。“媒介即訊息”,傳播者在傳播過程中占據著絕對的主導作用,他們控制著信息的內容、傳播的方向以及受傳者的反應等傳播要素:各種傳播的信息,都要經過他們的把關、過濾和加工,而后制成符合他們價值取向和價值標準的產品,再傳輸給受傳者。這就是在大眾傳播中所謂的“把關人”模式。
傳統的紙質媒體,一方面,局限于出版空間以及人員經費等各種因素,疏于對普通作者的發現和培養;另一方面,紙介媒體的“把關人”——編輯們把持著文章發表的“門檻”,而這必然受到他們自身欣賞習慣、價值標準以及主觀情感的影響,廣大的普通文學愛好者自然很難入他們的法眼。中國現代文學名家沈從文“在《語絲》上發表第一篇小說,完全靠胡也頻把稿子親自送給了周作人,通過這層關系小說才得以刊出……胡也頻寫的詩也通過沈從文與徐志摩和《現代評論》的關系,才找到出路發表。”②由此可見,對于普通的寫作愛好者而言,紙質媒體無疑設置了一道似乎只可仰止、萬難逾越的“高門檻”,話語權嚴重缺失。
在傳統的媒介上,非主流文化群體或弱勢文化群體甚少能表達自己意志和情緒的空間,而網絡媒體的興起,讓話語權缺失的年輕文學愛好者擺脫了高門檻的傳統發表模式與審美規范的制約,“任何人想進入文學領域,只要會上網,會文字寫作,無需按照傳統程序,便可以達到發表作品的目的。文學傳播開始發生從大教堂式到集體模式的根本轉變。文體的邊界、道德的規范、觀念的限制隨之松動。80后文學獲得了遠高于傳統紙質文學的自由度。”③
首先,對于年輕的80后一代而言,他們有強烈的表達自己情感的欲望。現實生活給了他們比父輩更多的壓抑和禁錮:獨生子女的童年寂寞、父母朋友的過高期望、升學就業的精神壓力、經濟大潮的肉欲迷惑……他們有太多的無奈和迷惘,他們需要呼喊出沉積在心中的郁悶之氣,他們需要抒寫自己獨有的青春感受。于是,他們把網絡當作自我表達、自我吶喊、自我消解、自我更新的文化空間和生命空間,在網絡中盡情抒寫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尋找自由表達和自我實現的成就感。從這一角度而言,正是網絡為80后文學提供了自由表達的廣闊的生長空間。
其次,隨著網絡傳播的出現,“把關人”的地位發生質變,隨之進入了“無把關人”的新媒體時代。這種網絡的方便、迅速,使得普通的文學愛好者輕松越過了傳統紙質媒體編輯、出版、發行等各種流通環節的障礙,他們的作品創作完成之時也就是作品發表之時和流通之時。它打破了過去“輿論一律”的偏狹格局,讓受眾真正擁有了自主權和話語權。受眾在這樣一個“虛擬世界”里無需顧慮文學性或非文學性的條條框框,可以暢所欲言,盡情抒寫自己的思想與情感。“虛擬為人類文化活動提供了新的空間,虛擬代表著一種能夠幫助人們的內心得到補償性滿足的替代物。網絡媒介創造出了一種交互式的虛擬環境,為網民提供了在現實生活中難以得到的全新的舞臺,每個人不僅能耳聞目睹,而且能身臨其境、參與其中,集編、導、演于一體,成為自己所營造的虛幻世界的主角。”④韓寒們正是借助了網絡的“零門檻”,如魚得水,激揚文字,很寫意地抒寫了自己的青春和理想。
我們回頭再看這些80后作家們的成名之路,它們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憑借在網絡里積累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在傳播媒介和出版商的大力包裝和推介下,由網絡迅速進入主流文壇,一時之間甚囂塵上。春樹、韓寒、郭敬明、張悅然、李傻傻等被譽為80后作家群的代表、佼佼者,無不是如此逐步進入主流傳媒和主流文壇的。網絡媒體無疑是80后文學的滋生地和助推器。
網絡傳播語境下80后文學的繁榮
網絡傳播環境中,群體傳播容易生成有一定影響力的輿論效應。80后寫手們在網絡上發表作品,一旦作品受到網民熱捧,網民們就會大量地轉帖,點擊率、訪問率節節攀升,影響力也隨之擴大,寫手的知名度自然水漲船高。而80后寫手在網絡里賺夠了一定的知名度后,很快就可以在商家和出版社的包裝炒作下進入主流文化市場,名頭也就越發響亮,受青年讀者的追捧也就越熱烈。所以,從這一角度看,正是網絡傳播的蓬勃發展以及在我國青少年中的普及程度的提高,造就了80后文學繁榮的盛況。80后寫作作為一種大眾寫作能在短時期內形成空前的流行熱潮,應該相當程度上得益于網絡作為最新型的傳播媒介所具有的廣延性、互動性與即時性。”⑤
首先,在網絡傳播語境下,文學受眾一改以前大眾傳播中的完全被動狀態,一躍而成為文學傳播真正的主體,有了真正的言論自由權。網絡的開放性和交互性,使得文本的創作活動呈現出集體性的特點。也就是說,在網絡語境下,每一個文學受眾不再是被動地接受和閱讀文本,而是積極地參與到了文本創作中。他們主動地、自由地介入文本,與文本進行心靈的對話和交流,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圖對文本進行加工和編輯,甚至可以重新書寫文本,在文本里盡情地跳躍和閃爍著自己的思想、青春和熱血。如此也就形成了這樣的奇觀:80后文學寫手們同時也是80后文學的忠實讀者,而80后文學的讀者同時又是80后文學的創作者。80后文學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一種集體創作,“任何一個網民只要愿意,都可以參加到對作品的‘集體創作’中去,以自己的知識、經驗、閱歷、體驗來確立和填寫作品中的未定點和空白點,把一個時空點擴充到充滿想象的藝術時空中去。”⑥正是傳者與受傳者這樣一種前所未有的身份變化,讀者從自發接受轉為自覺參與,文學的閱讀成為一種真正游戲性的閱讀,個體化私人化的文學活動成為集體狂歡的文學Party,80后文學的繁榮局面也就自然形成。
其次,在市場經濟風行的今天,文化(包括文學作品)也是消費品的觀念越來越為受眾所認可和接受。文學消費是文學受眾為滿足自身文化、審美與娛樂等方面的精神需求而對文學產品加以占有、利用、閱讀或欣賞的活動。80后文學之所以擁有了大量的青少年讀者群,一方面是因為它們的內容剛好符合了受眾的閱讀期待,也即切合了受眾的使用與滿足。80后、90后作為應試教育的一代,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疲于應試,話語權嚴重缺失,所以他們渴求在幻象中宣泄心中的不滿和憤怒,渴求反叛,甚至與世界為敵。而80后文學的出現,正好彌補和吻合了他們長久以來的內心渴求。如韓寒的《三重門》,將偽師道尊嚴作為戲謔對象;春樹的小說更是充斥著“另類”元素——出走、性、搖滾樂,反叛現行教育觀念,甚至把愛情的圣潔踩在腳下……所以,年輕讀者們與其說是崇拜韓寒們,倒不如說是他們試圖借助韓寒們的個性特征、行為模式及其文學作品中的虛擬世界來表達、宣泄自己的情緒和人生觀。
文學作為一種消費、一種娛樂,偶像的力量也在其中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而網絡的開放性、草根性、互動性,也為成就或塑造一個青少年為之傾倒的偶像提供了廣闊的空間。毫無疑問,偶像的作用對于80后文學的繁榮有著推波助瀾的巨大作用。高一學生韓寒1999年在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中,以《杯中窺人》摘得頭獎,獲得了名高校優先免試錄取的資格。但韓寒卻毅然決然地拒絕了令廣大學子艷羨不已的復旦大學遞來的橄欖枝。韓寒的這一另類舉動,無疑給早已受世人詬病的傳統應試教育狠狠一巴掌,引來同齡人甚至大部分在校大學生的掌聲一片。于是,韓寒的追求成為光明的指引,韓寒的風格成為時尚的潮流,韓寒的言論成為至理名言,韓寒的作品也就理所當然地數月高居排行榜。此時,韓寒儼然成為年輕群體的輿論代言人。又如文筆細膩的張悅然,擁有英語、法律雙學位,而且繼續在新加坡攻讀計算機專業,這樣的“全面發展”自然令年輕學生們艷羨不已。而“另類少女”春樹,頹廢、前衛的形象,在年輕讀者看來就是獨特、時尚,是“酷”,正是他們渴求已久的精神“偶像”。在這些“偶像”身體力行的指引下,大量的“粉絲”一面追捧“偶像”們的大作,一面在網絡上書寫自己的文字、揮灑自己的才藝,又不自覺地成為了新一代的“偶像”。就這樣,80后文學的集體Party聲勢浩大、萬鼓齊鳴,好不熱鬧。
正是因為如此,80后文學在網絡傳播語境下,已然成為青少年讀者群體的集體狂歡。大量的80后作家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一時之間成了讀者和學者關注的焦點。郭敬明憑借《幻城》等小說,被譽為80后第一偶像,甚至赫然進入“福布斯”中國文體名人排行榜;張悅然因《櫻桃之遠》等而被冠以“偶像派”和“實力派”的名號;春樹則以《北京娃娃》等紅遍文壇并且成功進軍國際,相繼成為美國《Time》和《三聯生活周刊》的封面人物;李傻傻因《紅X》、《變成鬼的人》被稱為“80后文壇第一高手”、“少年沈從文”,著名作家馬原也推崇他為“80后實力派5虎將之首”……
網絡語境下80后文學的反思
80后文學的強勢,令許多讀者和評論家為之側目。但在網絡語境下的80后文學仍呈現出令人擔憂的一面。網絡的“零門檻”的確讓眾多的文學愛好者有了抒發自己情感的空間,但這種發表渠道的完全放開,也造成了大量藝術水準差、格調低下的作品,冠以80后文學的名義在網絡上大肆泛濫,導致了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的尷尬局面,而這必然招致眾多批評者更嚴厲的指責,同時這對于80后文學自身的發展,也無異于是一場災難。
此外,網絡的自由性與開放性,讓非主流話語勢力擁有了自由表達情感的廣闊空間,但這也就意味著傳統文學創作的方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甚至解構。由于許多的80后文學愛好者把寫作看成是單純的傾訴、娛樂、休閑甚至是游戲的方式,使得他們放棄了對作品的深度思考,而更加執著于個體情感和獨特生命體驗的表達。所以,80后文學不自覺地,也可以說是刻意地表現出對傳統的精英文化、主流文化以及啟蒙意識的間離,有意地回避文學“文以載道”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一味沉迷于主體的自娛自樂之中,更多地呈現出游戲性、娛樂性、趣味性等特點,導致主體與文本雙重的精神失重。一些80后文學作品為了迎合青少年讀者的審美欲望,往往刻意制造一種戲謔、曖昧的氣氛和語言狂歡的快感,把文學當作游戲工具,更多的是展示了文學的游戲功能,而缺少社會思考的責任感,缺乏人文關懷,文學的本質正逐漸喪失。
總之,網絡傳播為80后文學的發生和繁榮提供了巨大的機遇,但同時也帶來了更為艱巨的挑戰。網絡傳播語境下,80后文學何去何從?能否真正進入主流文學的圈子?能否與傳統文學互動共生?這樣一系列的問題都值得我們去深思和探究,以促進80后文學的健康發展,為我國的文學再添異彩。
注 釋:
①江冰:《論80后文學的網絡特征》,《文藝評論》,2005(6)。
②金介甫著,符家欽譯:《沈從文傳》,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5年版,第83頁。
③劉永濤:《青春的奔突——論80后文學》,《理論與創作》,2005(5)。
④趙志立:《網絡傳播理論與實踐前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6頁。
⑤喻曉薇:《消費時代的寫作:“80后寫作”的文化意義》,《學習與實踐》,2006(6)。
⑥趙志立:《網絡傳播理論與實踐前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85頁。
(作者單位:衡陽師范學院新聞與傳播系)
編校:鄭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