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的詩（５首）

在小鎮

真正的街道只有一條

由西向東，或由東向西

更多的人，走在自己的生活里

公交車是今年夏天才有的

尚陽堡文化

幾前年就從水底被慢慢打撈上岸

電影城和寺廟

龍泉山莊和清河

從不爭吵的家庭，絕無僅有

沒有影子的行人，也絕無僅有

明渠橋尚在，明渠卻已成過去的風景

一條幾十年的舊鐵軌，閃著干凈的光

它將一座百萬電廠所需的能量

從四面八方運來

吹過東南西北的風，也會吹到這里

來自天上的雨，也會一不小心就落下來

一只蟬，把曾對別人說過的話

在某個夏日午后，也不厭其煩地重復

給我聽

到了黃昏，那太陽給予你們的

也會不偏不斜照射我

那么多的牽牛花啊，以開在你那里的

繽紛

開在了小鎮

一只螞蟻，把啃骨頭的精神

也搬遷到這里

一座小鎮，憂郁了那么多年后

仍是我的主人

在小鎮

一位花白了頭發的老媽媽

在一塊灰蒙蒙的塑料布上

堆積了一小堆西紅柿

那嬌艷欲滴的紅

格外醒目

她靜靜地坐在那兒

沒有急躁和酷熱的折磨

她和那么多擺攤販賣的商販

像被人遺棄了一樣

排著隊靜止在傍晚的街道上

排著隊映襯著傍晚瓦藍的天空

行人漸如織。有那么一刻

我恍惚的心啊

真的以為是我遠在天國的媽媽

悄然無聲地蒞臨了小鎮

在小鎮

一條很小的路，它的左邊

不必有車前草，右邊

也不必有蒲公英

陽光朗照的上午

它的前面可以碎石成堆，或荊棘叢生

我來的時候正是春夏之交

暴風雨剛剛過去

一絲風也沒有

我就一個人慢慢地走

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

偶爾一只小獸竄出來

又跑遠了。不知名的昆蟲

唱著只有它們自己才懂的歌

并繞著我飛行。我就覺得這些風景很好

身后的那些腳印，也很好

在小鎮

陌生人隨處可見。一次只邁一條褪

一次又一次。他終究要消失

以他出現時的速度

比如一天中他在等車，或等人

但不說話。另一個他指手畫腳

仿佛多年不見的好友

擁抱、微笑，不由自主

一生只學會一種本領：制造熟悉

卻越來越陌生

偶爾出現在別人嘴里

或現代通訊設備的窗口

制造世界上沒有距離的假象

而我總在局外，像個舊相識

凝望著一株海棠盛開在多事之秋

像火，在秘密燃燒

像云，在公開飄蕩

陌生人，我遍尋小鎮街頭的標志

無法與你相遇

細小的蟲子來自地球的另一側

舉著虛張聲勢的網

在小鎮

住在商業區內

每天，和那么多熟悉的陌生人一起

呼吸同一濃度的空氣

迎接同一顆太陽

披戴同樣多的星光和月光

懷揣各自的憂傷和理想

奔赴各自的崗位和天堂

從來沒有人和我說再見

從來沒有人暗示我結局會是怎么樣

我們佩戴完全不同的面具

穿著完全不同式樣的衣裳

從來沒有如此奢華過

從來沒有如此隨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