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創業板

10月30日，28家首批創業板企業上市，“瘋狂”地制造出98位億萬富翁——這是多么讓人目眩神迷的創富神話;

11月1日，漢威電子“高科技”身份遭質疑; 神州泰岳涉密計算機信息系統集成甲級資質被撤銷——這是多么讓人目瞪口呆的“真相”;

11月3日，20支股票跌停，25萬散戶被圍困，300億元“傻錢”被套牢——這是多么慘痛的“沖動的懲罰”;

11月1日～18日，10家上會企業中5家被否。數年的準備、上千萬元的花費、數月的等待都付之東流——這是多么傷感而殘酷的結局!

25萬散戶股民最受傷。首日開盤，28只個股平均開盤價漲幅達76.46%。其中尤以IT明星最為耀眼。首日收盤，“金亞科技”以上漲209.73%的成績問鼎單日漲幅榜，“華星創業”取得了128.89%的漲幅，其余IT企業的股價漲幅也都超過70%。僅僅隔了一個周末，再度開盤的創業板卻一個跟頭栽進了跌停的泥潭。到了11月9日，深圳證券交易所收盤后數據顯示，短短一周，創業板總市值就蒸發了182.61億元。“高科技”成為股民的“斷腸毒藥”!

28家成功上市的公司看似贏家，但是，股市的爆炒對它們來說無疑是一種“中傷”。在投資者、媒體、監管機構、競爭對手等面前，它們瞬間變得赤裸裸，被透視、被質疑、被傷害——原因很簡單，它們大多營收剛剛過億元，本來就身體羸弱; 它們大多數業務單一，命系于一個或者幾個大的客戶，其商業模式經不起嚴格的考問; 它們還是沒有真正的發展戰略的小公司，難免迷狂，迷失方向。

20～30家IT企業還在焦灼的等待中，這多么讓人傷神!在這些企業中，有目前大熱的電子書制造商漢王科技、主打電子商務平臺概念的焦點科技、炒股軟件和平臺服務商浙江核心同花順、國內UPS行業的領軍企業廈門科華、地理信息服務商北京超圖、音響制造商深圳漫步者……一旦成功上市，他們是否就能一飛沖天，成為“中國的亞馬遜”或“另一個阿里巴巴”?如果錯失創業板，它們在一番傷筋動骨的上市準備之后，是否還能回歸正常的業務軌道?

“可惡的創業板!”有人如此謾罵。

“傷心的創業板!”有人如此感慨。

“十年磨一劍，宰誰?就是宰我們這些沒有經驗的新股民和對高科技企業一竅不通的投資人。”股民張師傅向記者訴苦，“到現在我也沒搞清楚，金亞科技和華星創業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無奈地笑了一下說，“我真是太傻了!”—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300萬元的損失的確難以承受。

一面是20萬股民被套牢，一面是創投機構“私享”著財富盛宴。根據清科創投研究中心統計，28家創業板上市企業的背后，有33家風險投資或者私募基金，他們平均獲得了5.76倍的投資回報—這就是股市顛撲不破的真理，賺錢的是機構，受傷的是散戶。

正如知名財經評論家胡舒立所言:“盡管監管層三令五申，設計了種種機關防止爆炒，然而仍未能抑制大起大落的癲狂之態。繼中石油A股天價上市、權證惡炒之后，創業板成為各路游資又一個肆意縱橫的平臺。”

“大批股民的投資熱情是被過分抬升了。”作為券商英大證券旗下研究所的所長，李大霄不便對承銷商和投資商的行為做過多的評價，但他堅持認為，人們對創業板的熱情過高，源自對創業板和個股的認識不夠。

“漲了就買，跌了就拋。完全是看價格、炒概念，而不是看企業本身的特點和未來的成長性。”戈壁投資合伙人徐晨也認為，盲目追逐創業板概念，是導致股價被爆炒的主要原因。

截至記者發稿時，創業板又興起了一股上揚的熱潮，二度炒作的風暴似乎正在醞釀之中。李大霄說:“爆炒創業板的熱度遠未消散，現在也就是從2000度降到1000度，爆炒依然難免。”

圖注:對于創業板，大批股民只看到了“投資”而忘卻了“風險”，投資熱情被過分抬升。

為爆炒“中傷”

包括金亞科技、西安寶德、神州泰岳、華星創業、銀江股份、網宿科技、漢威電子、鼎漢技術等在內的10余家上市的創業板IT明星企業，目前處于一種難以言說的敏感氛圍之中，甚至對媒體保持著某種程度的敵意和抗拒。

“我們老總不在，就這樣吧。”在《計算機世界》記者數次提出采訪要求后，西安寶德公司的工作人員顯然有些急了，直愣愣地說，“我們近期不接受采訪，連央視都拒絕了。”另一位創業板企業的副總裁則表示，“董事會已經下了封口令，禁止企業高管出席論壇和會議，發表言論。”

醞釀了10年的中國創業板終于亮相，首批28家創業板明星，尤其是被券商拿來和美國納斯達克企業對比的中國IT公司，自然成為了輿論追逐的焦點。根據記者的了解，這些公司的確有著炫目的概念。金亞科技是“數字電視”，西安寶德是“石油”，神州泰岳是“電信服務”，銀江股份是“智能交通”和“數字醫療”，漢威電子是“紅外傳感器”，鼎漢技術是“鐵路和軌道交通”。

如果不細細追究，這些企業都身處一個巨量投資的市場，自然有著極其美好的“錢景”: 數字電視、電信服務、智能交通和醫療，每年投資動輒上千億元，而紅外傳感器因為物聯網的暴熱，也成為焦點題材。

但是，在過度曝光之后，“真相”讓人尷尬，這些企業只是在某個巨量投資的市場的某個縫隙做業務，在產業中也處于極其邊緣的角色。于是，“股票被爆炒”、“未來被透支”、“價值被高估”這些負面聲音不絕于耳，讓他們手足無措。

“我們在自己的行業很專注，也不會標榜自己是‘中國的微軟’，投資者和市場的過分熱情反倒讓我們感到有些迷茫。” 一位創業板首批上市IT企業的市場總監孫小姐對記者坦言，“事實上，股市的爆炒讓我們感到不安，甚至是害怕。”

“爆炒”和過分關注，對這些原本孱弱的企業而言，無異于一種“中傷”。“創業板是很重要的融資渠道，過高的炒作，透支的是企業的未來; 其次，股價波動引發的負面消息，給企業帶來的市場不良影響也難以估量。”徐晨認為。

隨著創業板企業上市，這些原本行事極其謹慎的企業，驟然被放到了聚光燈下，它們在競爭對手、媒體、投資人、監管機構面前變得體無完膚—人們看到的不是光鮮，反倒是無數的瑕疵，甚至是缺陷。

11月1日，有媒體直指漢威電子“披著高科技外衣”，質問“漢威電子自稱國內氣體傳感器行業龍頭，究竟有多少分量”，曝光“漢威電子所謂的紅外光學傳感器技術”其實是“克隆技術”; 11月3日，神州泰岳又曝出“被撤銷涉及國家機密的系統集成商甲級資質”，迫使其董事會特別發出公告解釋，“由于公司政府業務較小，所以撤銷涉密系統集成商甲級資質對公司影響不大”。

面對紛至沓來的是非，這些企業頗有些倉皇失措。因此，他們本能地拒絕著、掩藏著、躲避著—怕投資者的質問、怕競爭對手的暗箭、怕媒體的“是非”。

暴露的“內傷”

“投資金亞科技就要十分謹慎。”數字電視行業的資深人士高先生在接受《計算機世界》采訪時說，“如果不能趕上2009年的創業板，其后續發展面臨很大問題!”——但是在開盤首日，“金亞科技”以上漲209.73%的成績問鼎單日漲幅榜，沒有人去關心這支股票背后企業的“內傷”。

根據招股書，金亞科技2008年實現營收1.57億元，其主要客戶是四川省的中小有線電視運營商。高先生分析認為，根據廣電總局的要求，2010年前全國將完成省網整合，也就是說，采購權轉變為省級有線網絡公司或控股的子公司，原來的縣、地區級的有線電視運營商將失去采購權。對于金亞科技來說，能不能在省級有線網絡公司或其控股公司拿到訂單，是很大的挑戰。

“另外，從目前的情況看，在省網整合過程中，金亞科技在諸如天柏數碼、同洲電子、長虹、創維、思科等強敵面前能贏得多少機會，還很難說。”高先生說。

不只是金亞科技，其他幾家IT公司都有著這樣的隱憂—規模小、底子薄、身體弱。華星創業就是這樣一個典型，其在上市首日取得了128.89%的漲幅，僅次于金亞科技。但是2008年，其營收僅為1.57億元。當然，其他公司也大體相當: 網宿科技收入2.39億元，利潤4072萬元; 銀江股份收入3.49億元，利潤3900萬元; 西安寶德營收1.34億元，利潤1667萬元; 鼎漢技術營收1.07億元，利潤2747萬元; 漢威電子營收9733萬元，利潤3050萬元。

而且，這些公司都存在對單一客戶的依賴，“命懸一線”，其風險可想而知。對單一客戶的依賴帶來的風險，一位老牌CDN廠商的CEO如此描述: 在視頻網站爆發式增長的時候，其公司 50%的營收都來自視頻網站。但是很快，在監管和燒錢壓力之下，有的網站倒閉，有網站虧損，造成數千萬元的壞賬，成為該公司最慘痛的教訓。在本次創業板上市企業中，網宿科技就是以CDN概念上市的企業，目前公司前10大客戶的銷售收入比重已經超過50%，而且其CDN業務的主要客戶是網絡游戲公司。

記者在深入的調查中發現，大多數創業板IT企業都有“客戶依賴癥”。即使是看起來“骨頭最硬”的神州泰岳，其70%以上業務都來自電信行業，76.3%的利潤來源于飛信業務; 被股市爆炒的華星創業，主要是為中國移動的網絡提供測試優化服務，它對中國移動的依賴程度讓人吃驚: 2006年～2008年，華星創業90%以上的營收出自中國移動; 鼎漢技術在其招股書中也特別提示投資者，要注意“過度依賴國家鐵路市場的風險”。2009年上半年，其90.67%以上的收入都來自國家鐵路市場，其中84.09%的收入又來自軌道交通信號智能電源系統這一產品。

對單一客戶過度依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應收賬款高企，資金流動性差，財務狀況很不健康。比如華星創業，截至2009年6月30日，其應收賬款凈額6129.23 萬元，應收賬款凈額占流動資產的比重為75.99%。原因很簡單，華星創業營業收入的8成來自于網絡測試優化服務。但測評優化技術服務項目實施過程較長，一般為3～12 個月，公司需要在提供服務階段自行墊付大量資金，如差旅費、租賃費、測試通信費、項目人員工資等。這要求企業具有較多的流動資金，如果后續流動資金不足，則會限制業務進一步發展。

依賴單一客戶背后更深層的原因，是這些企業自身市場競爭能力偏弱的表現。它們有的是靠行政資源獲得訂單，有的是靠深厚的人脈關系或者是合作伙伴關系獲得項目。前者的重要特征是其業務往往局限于某個區域市場，比如銀江股份主要在浙江，金亞科技則主要在四川省境內; 后者的主要表現是綁定一兩個大客戶，比如華星創業、神州泰岳之于中國移動。

創新之“殤”

創業板的初衷是從三個方面扶持創新: 一是為產業創新提供資本支持; 二是分擔和化解產業創新的風險; 三是通過自然選擇機制來培養企業家的創新能力。

但我們看到，創業板募集的資金在很大程度上被企業當成了“救命稻草”: 比如金亞科技，其募集資金主要投向為: 一是數字電視系統研發3671萬元; 二是“創新盈利模式下的整體解決方案項目”，包括四川南充市數字電視整體轉換運營項目(二期)3580萬元，四川資陽市數字電視建設項目2968萬元和遼寧朝陽市數字電視整體轉換項目3262萬元; 三是補充公司營運資金5018萬元。所謂“創新盈利模式下的整體解決方案項目”，其實就是墊付這些項目的前期費用，因此，在所募集資金中，14828萬元都是用于運營，占募集資金的80%。

銀江電子基本上也是如此: 其招股書披露，發行所募集資金擬投資于4個項目: 補充營運資金和擴大公司智能化系統工程總包業務8000萬元，數字化醫療關鍵技術開發及產業化項目4000萬元; 城市智能交通全集成控制系統開發及產業化項目3500萬元，城市快速公交營運系統1502萬元。也就是說，其募集資金的一半左右都用做項目的運轉資金。

西安寶德股份也表明，其募集資金計劃投資于“石油鉆采一體化電控設備生產基地”，并用于“海洋深水鉆機絞車智能控制系統生產”、“石油鉆采鉆機一體化控制系統生產”以及“嵌入式一體化采油管理控制系統生產”三個產品的生產，計劃投資額為1.6億元; 而華星創業更是將募集資金中的480萬元用于采購60輛測試車。之前該公司用于測試的車輛全部采用租賃方式。

從以上幾個例子可以看出，創業板企業普遍存在資金短缺的問題，因此創業板上市融資之后首先解的燃眉之急，是補充生產和運營資金，重點并不在產品的研發方面。

而根據《計算機世界》對這些IT企業的了解，這些企業本來的創新能力就并不強。神州泰岳是電信行業的系統集成商，銀江電子在智能交通和數字醫療方面更多的也是扮演系統集成商的角色，金亞科技也是屬于數字電視中小系統集成商。它們幾乎沒有原始創新，縱使有一些自主知識產權的產品，也是屬于集成創新類型。而漢威電子在紅外傳感器方面申請的專利也只是限于外觀設計和實用新型，并沒有一項真正的發明專利。

正如胡舒立在一篇評論中說的，就創業板而言，“創業”二字的含金量應遠遠高于簡單的“績優”概念。真正成功的創業板，絕不僅僅是一個融資平臺，而是能夠沙里淘金、化丑小鴨為白天鵝的孵化器。

原本默默無名、行事極其謹慎的這些創業板IT明星，驟然被放到了聚光燈下，難免被“中傷”。

但是從目前來看，這些企業的募集資金，更多的不是用于支持企業更加長遠的發展，這將給企業的持續創新能力和發展后勁埋下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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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批企業: 傷神的等待

上市了的企業有發展前景的隱憂，股民因被套牢而焦急，而正在等待“過會”的企業們同樣頗為傷神。

“焦灼地等待!”一家記者熟知的申請創業板上市企業的高管，直接在其MSN的簽名上寫了這句話——這句話已經掛了數月之久。

記者在證監會網站看到了很多熟悉的IT企業的身影。在這些企業中，有目前大熱的電子書研發制造商漢王科技、主打電子商務平臺概念的焦點科技、炒股軟件和平臺服務商浙江核心同花順、國內UPS行業的領軍企業廈門科華、地理信息服務商北京超圖、音響制造商深圳漫步者等。

11月15日，業界傳出消息，“天津三英焊業”未能通過發審委審核。加上此前被否的4家公司，在10月重啟創業板審核后過會的10家創業板公司中，已有5家被否決，通過率僅為50%，證監會在創業板審核重新開張之后，嚴把準入關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針對這樣的信號，等待過會的企業都變得更加緊張和焦急。雖然這些公司都有著驕人的市場業績和良好的成長性，相較創業板已上市IT企業并不差。比如從事專業的地理信息系統平臺軟件的研究開發、產品銷售和技術開發服務的超圖軟件，其2006年、2007年、2008年的營收分別為4768萬元、7718萬元、1.2756億元，產品SuperMap GIS系列軟件已經廣泛應用于數字城市、國土、交通、通信、能源、市政管線等行業。2008年，該公司在國內GIS市場占有率位居第二，僅次于ESRI中國(北京)有限公司。

從起初謀求中小板到尋找海外上市未果，再到與創業板首批上市擦肩，超圖軟件對于上市的期盼已經很久了，其公司高管已不止一人、不止一次地對記者說過，“超圖不缺人才、不缺技術、不缺市場，缺的就是上市。”還好，11月16日記者得到消息，超圖軟件于20日申請創業板上會，此次IPO擬發行1900萬股。截至記者發稿，超圖軟件仍在緘默期，此時復雜的心情也只有該公司內部人員才能體會。

而金蝶中間件則比超圖軟件更為著急。近日，金蝶中間件有限公司總經理奉繼承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 “資金不是金蝶中間件選擇創業板上市的主要目的，我們更看重創業板對金蝶中間件品牌影響力的提升。”

如果錯失創業板，這些企業在一番傷筋動骨的上市準備之后，是否還能回歸正常的業務軌道，是否能順利渡過資金短缺的生死關?(文/李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