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上面您談到國有壟斷企業的一些弊端,那么最終我們要尋求一個實際的解決方法。具體來說,您認為國企利潤應如何分配?
盛洪:這個問題,最終需要明確和強化國有產權制度的憲政原則。
要以憲法為基礎。憲法規定我們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其含義是說要以市場機制為基礎配置資源,要有現代的產權制度,還要維護和執行合同秩序。憲法還規定,國有經濟就是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經濟,其含義是說國有企業歸全民所有,是一種特定的產權制度。國有產權也是產權,要遵循企業、公司和產權制度的一般原則,包括產權收益歸產權所有者所有,企業上繳利潤是一種絕對義務,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要嚴格區分租、稅、利。現在在國有企業利潤中包括了自然環境的租,如地租和礦產資源的租。同時利稅不分的問題也一直存在,應該嚴格區分。租是要素的報酬,尤其是自然資源要素的報酬,稅是公共物品對應的費用,利是產權的利益。
要明確國有企業利潤分配的合法程序。有兩個方案:第一個是修法:修改《公司法》中關于國有獨資公司的治理結構部分,明確國有企業利潤分配的合法程序。關鍵要避免相關部門的失職和企業管理層的操縱,對可能出現的問題應該有一種必究的法律程序;第二個方案是釋法:由最高法院對《公司法》關于國有獨資公司的部分進行解釋。對國資委代表的是具體的國有企業的國家出資人,還是國有企業作為一個整體來代表,作出明確的解釋。
朱敏:您曾提到,反壟斷問題最終要讓民營經濟擔重任。更為建設性地解答這個問題,您認為如何讓民營企業在反壟斷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盛洪:第一,改善“進入管制”。首先要分清到底什么是所謂的“自然壟斷行業”。人們以前所說的“自然壟斷行業”其實有些領域是具有競爭性質的。比如說有一些行業本來就是競爭性行業,只不過有別的原因不能放開,比如金融業。
第二,在反壟斷這個問題上,法律是非常重要的。我們應該改進反壟斷法。
第三,要自上而下強制性地取消不合理的審批制度。在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有些地方政府已經自愿減少審批,這樣做有正的馬太效應,政府讓老百姓有自由發展的機會,老百姓發財賺錢,政府征稅。
第四,反壟斷的同時要改進管制。提商管制水平很重要。比如價格管制,什么地方該管制,什么地方不該管制都該弄清楚。
朱敏:如今看來,市場化改革已經在“中原”勝利,正在向“邊疆”挺進。市場制度已經從競爭性領域走向壟斷領域,和民營企業已經進入的產業相比,公用事業顯然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產業。那么,中國實現公用事業民營化有可行性路徑嗎?
盛洪:電信業的故事告訴我們,在原來認為是壟斷的產業中引進市場制度,會帶來何等的奇跡!然而越是接近“邊疆”,市場制度適用的條件就越少,它所遇到的障礙就越多,直到市場完全失靈。市場在電信業的成功在于,由于技術革命,電信業不再是自然壟斷行業,它已經具有某種程度的競爭性質。當再向前走一步的時候,我們就進入了公用事業領域。有兩類公用事業:一類是真正的自然壟斷行業,一類干脆就是公共物品。
談到“邊疆”,包含著“未開發”的意思,同時也包含著“機會”。與民營企業已經進入的產業相比,公用事業顯然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產業。每年的投資應在數千上萬億,存量就更大了,服務收入也是一筆巨大的數字。
據說近年來以公用事業為主導產業的香港上市公司的凈資產收益率平均約為15.3%。雖然在這一領域中,目前還是以效率較低的國有事業單位為主,國內外的一些民間企業已經開始涉足城市供水、燃氣供應、污水處理、垃圾處理、公路和橋梁等領域的投資和經營。
對政府來說,公用事業的民營化也同樣是一個機會。這意味著政府可以在財政資源之外,吸引大量的民間資金,投入到公用事業中來,并且改進公共服務的質量。以既定的資源做更多的事情,就會使政府為居民提供更多更好的服務,從而也獲得更大的政績。
盡管我國的法律制度和政策還有許多妨礙公用事業民營化的問題,一旦我們認識到這一趨勢在市場化改革和經濟發展中的戰略意義,并對政策和制度加以調整,不僅民營企業會發現一個有用武之地的廣闊“邊疆”,還會創造出新的我們仍然無法想象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