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常常錯誤地理解自己的歷史,有時甚至長久地歪曲自己的歷史。比如,我們本是從靈長目動物中分化發展而來的,可是我們早就忘記了這個事實,當一個名叫達爾文的科學家經過周密研究重新指出這個事實時,遭到了西方社會精英群體的猛烈攻擊。這個故事顯示了人類陷入認識的迷霧有多深。
另一個同樣嚴重的錯誤出現在人類對于自身制度史的認識上。在現代人的描述中,民主制度似乎理所當然地是“文明時代”的偉大創造,是直到近代才逐漸繁榮起來的一種游戲規則。遠古時代則難免由殘暴的國王大權獨攬,獨霸天下,他們一個個喜怒無常、專橫跋扈、草菅人命、為所欲為。所有的生民都在野蠻、專制的茫茫黑夜中備受煎熬。
自古以來的這種錯誤猜測充分體現了“文明人”的自負,我們把制度結構中理性的部分理解為“文明時代”的產物,而將制度結構中對人類構成傷害的部分看作是歷史的饋贈。這種成見即使不能說是顛倒黑白,至少也必須指出,這是人類對于自身歷史最荒謬的誤解。
跟達爾文大致同時代的英國學者弗雷澤(《金枝》)和美國學者摩爾根(《古代社會》),用嚴謹的研究揭示了人們在遠古時代或者說原始社會的生活面貌,描述了原始文化和原始民主制度的真相,這標志著人類對于遠古時代歷史的荒謬認識的終結。
弗雷澤曾介紹說,在18 世紀的某一天,非洲埃俄王國的一個民眾代表團受廣大民眾的托付,來到國王的宮殿,送給國王一些鸚鵡蛋作為禮物。這些禮物的含義是:國王您肩負執政的重任,一定很累了,現在是應該考慮擺脫繁重憂勞、輕松地休息睡眠的時候了。國王收到這份禮物,知道民眾已經不滿意他了。他恭敬地向代表團致辭,感謝臣民為他的健康舒適著想,然后退回自己的內室去歇息。表面上看好像是去睡覺,實際上他一進房就必須吩咐他的女人將自己勒死。國王死后,他的兒子就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安安靜靜地上臺執政。這樣的習俗一直延續到18世紀末期。原始社會民主制度的完備和徹底由這個故事可見一斑。
根據弗雷澤和摩爾根的研究,人類不僅擁有像亞歷山大和秦始皇那樣實行專制和奴役的歷史,同時擁有更加漫長的民主制度歷史。人們習慣上認為,人類作為一種物種已經擁有三百萬年的歷史,也就是說人類的原始社會是從三百萬年前開始的。嚴格意義的君主專制制度,在人類社會的流行卻不到三千年時間。
當年的達爾文一定沒有意識到,那些對著他大吐唾沫的歐洲紳士們,為他的進化論之普及所做的貢獻是如何地與日月同輝。就此而言,一百個捍衛和宣傳進化論的赫胥黎所能造成的影響,也比不過那些陣營強大的反對者們。
假如弗雷澤和摩爾根九泉之下發現了這一點,他們對當年幾乎被“文明世界”的唾沫淹死的達爾文,該是多么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