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的月餅吃出了好多問題。幸虧都不是月餅質量問題,而是我在吃月餅時的胡思亂想。
引發問題的問題,是報上說專家預計今年的錢塘江大潮是幾十年來最大的。我吃驚不小,中國這些年什么都在攀升,難道這毛病傳染給了大自然?
看看我們的樓市,地王不斷出現,明擺著房價還得向上。有人曾放言:“中國的房價遲早要達到十萬元一平方米!”聽了這話,有房者只能慶幸片刻,更大的憂患接踵而來——到那時物價得漲到什么程度?
去年房價出現大跌,昨天看到報道:在這個國慶長假里,房屋成交量大幅下降。十萬元一平米看來離我們還很遙遠。
今晨又看到報道,中秋大潮沒突破歷史高位。好!忽悠購房者,市場不配合;忽悠民眾,大自然也不配合!
專家大抵都是要忽悠人的,像前年的股市,專家都說要上一萬點,你若當時信了他們的鬼話,估計家庭關系到這會還沒緩過來。著名科學家也有這毛病,有位以揭露偽科學為己任的科學家,斷言除地球外宇宙間不可能有高等智能生物存在。這真令人納悶,人類最遠只到過月球,未來幾個世紀都出不了太陽系,憑什么斷言宇宙?世上還有比這更明目張膽的偽科學?一位幾十年前獲過諾貝爾獎的物理學家,曾到處游說,把國內尖子生送到美國專攻諾貝爾獎。諾貝爾獎至今沒到手,卻導致了一啟校園槍擊事件。
感謝錢塘江大潮,它在歷史高位之下來去,否則我們還要擔心海寧城終將被淹沒,一輪秋月下只有波濤無際的杭州灣。這年頭活得真累!
2
前幾天看了一部關于狼的紀錄片,片中有大量狼對月長嗥的鏡頭。狼和我們一樣喜歡滿月,這是事實。
在所有的紀錄片中,我最喜歡動物紀錄片,因為動物沒有表演意識,更能顯示拍攝者的敬業精神。
在這部狼的紀錄片中,制片人試圖解釋狼對月長嗥的原因,最后卻不得不承認至今還沒找到答案。我更看重這部紀錄片所展示的科學態度,它沒有將其他動物,比如獅子的模式套用在狼身上。
紀錄片的拍攝者不是專家,他們給了我們真正的知識。
3
很多穆斯林國家出于宗教原因喜歡新月,但中國文化圈喜歡滿月。我們有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玉兔搗藥的傳說,更有流傳千古的歌頌月亮的詩篇,都與滿月有關。
我在國外過了幾個中秋,除了華人聚會,其他一切正常。請外國朋友分享月餅時,他們會問:“你們怎么拜月?”
我們是最喜歡月亮的民族,地球人都知道。
我們的祖先確實是拜月的,我們可能都忘了,老外卻還記著。大多數老外心目中的中國不是現實的中國,向他們解釋很難,因為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比文化差異更可怕。比如他們問:“你們確信自己是龍的后代?”這個問題的背后隱藏著巨大的驚恐,因為龍在他們的文化體系中是個邪惡的符號??纯础豆Ψ蛐茇垺钒?,一個中國文化背景的故事,卻給雪豹造型的邪惡力量起名大龍。
歐美人看星相行事,中國人看月亮種田,這是根子里的不同,并不是年輕人談論談論星座就能彌合的。
有一個我們和西方人都用的詞,蜜月,偏偏我們對其的理解與西方人大相徑庭。英文“honeymoon”的意思是“蜜一般甜的月亮”,指新婚良宵的恩愛,用天體的月球指代夜晚。而我們則更多的把蜜月理解為新婚大禮后的一段時間,連婚假帶請假弄上個把月,這是時間的月,所以我們都說“度蜜月”,如果按我們的意思翻成英文,應該是“honeymonth”而不是“honeymoon”。
4
又一個中秋過去,月餅便宜得如同燒餅,月亮在秋蟲鳴叫中虧蝕。
下個月還有月圓,來年還有中秋。
早先有人說月亮是從地球上甩出去的,留下的缺口就是太平洋,但后來人們發現月球的形成比地球早。
對這兩種說法我都存有疑慮:
如果月球是地球甩出去的,它咋那么圓?太平洋咋那么不規則?
如果月球形成比地球早,它干嘛心平氣和地跟著我們轉?
很難想通??傊?,這個中秋我吃的不是月餅,是問題。
對面拉二胡的
這個標題帶點輕蔑的味道,不過也不盡然。我對這個人的年齡、性別、相貌一無所知,稱之為“拉二胡的”也是出于無奈。
具體說來,這個人住在我家前面那棟樓,每星期天上午十點開始拉二胡,空弦、音階、把位,有模有樣。五分鐘后開始《賽馬》,頭兩句近乎完美,但接下來的快速反復就出現了磕巴,然后一路斷續,不過總能掙扎到結尾。
第二遍和第一遍不差絲毫,恰如本周之于上周。
從頭到尾磕巴了三遍《賽馬》之后,這個人轉而拉起了《光明行》。我對《光明行》的喜愛遠甚于《賽馬》,偏偏這個人的《光明行》還不如《賽馬》,沒有半點雄壯豪邁的影子,倒像個驚魂未定的偷兒,進退維谷。
從我第一次聽到這吱吱嘎嘎至今,少說也有四、五年了。同一時期里彈鋼琴的、拉小提琴的、吹薩克斯的,要么銷聲匿跡,要么已達到讓人駐足聆聽的水平。唯獨這二胡每周一拉,毫無進展,卻又堅持至今。
我開始猜測拉二胡的人的身份。最初我猜他是個學生,男孩,被父母逼迫去學二胡。平日功課太緊,只好在星期天上午抓緊練幾下,因為下午要去老師那兒還課。至于為什么總是從十點開始就更好解釋了:一周只有一次睡懶覺的機會,父母憋到九點半才一狠心把他從被窩里拎出來。我以為找到了正確答案,甚至對家人說:“對面那個男孩剛才把音拉錯了!”
直到被問“你怎么知道他是男孩”后,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還可以有別的解釋。比如說,一個女孩,也是學生,父母并不指望她考上清華、北大,但聽信了女孩應該有點才藝的鬼話,循循善誘,她頭腦一熱,自己在生活計劃上寫下“周日上午練習二胡兩小時”;
也可能是個白領(男女都無所謂),一周忙了五天,星期六還得會親友、購物。星期天睡到十點起身,不開手機也不穿戴打扮,光著腳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支起二胡拉幾下,不為別的,只為證明自己還沒被市場經濟熏得面目全非。
后來我發現那若是個退休職工也完全說得通(僅限于男),他和老伴幫兒子或女兒帶孩子,老伴只管開洗衣機和給孩子喂飯,他卻要負責接送孩子、買菜、燒菜甚至輔導家庭作業。星期六是祖孫三代團聚的日子,他又忙了一整天,小孫子說星期天要去公園。他說公園有什么玩頭,你們去、你們去,我就不去了。他們走后,他關好門,取下墻上的二胡,抓緊時間拉起來。《賽馬》和《光明行》曾是他年輕時志在必得的曲目,因各種瑣事耽誤至今。他邊拉邊感慨日月如梭。
我可以一直猜測下去,卻不指望得到證實。在現在的小區里,大多數人甚至不知對門鄰居姓甚名誰,誰在前面樓上拉二胡當然不是個簡單問題。
轉念一想,人家從周日上午十點拉到十二點,沒礙著我什么,我有何權利埋怨或追究呢?進而我發現拉二胡是有意義的,不管出于什么動機,動機就是它的意義。
那么,我的猜測就毫無意義了?
也有。
當我的猜測具體到年齡、性別、職業,人們的生存狀態因二胡而清晰。二胡讓我看到的東西竟比直接面對他們時看到的更多,盡管那只是一把想象中的二胡。
這樣一想,四、五年來的吱吱嘎嘎突然不那么刺耳了。唯一的遺憾是我不得不繼續管那個人叫“拉二胡的”,聽上去還是不那么尊重。
責任編輯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