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茶都的古道

從墨江出發，越過北回歸線，駕車沿著昆曼大通道在崇山峻嶺飛馳，前面就是普洱茶的故鄉、茶馬古道的源頭寧洱古城，它像一卷藹然清馨的古書在森林深處等候我去閱讀。更遠的前方，還有掩映在綠海中的天然大氧吧普洱市，鳥語花香蝴蝶翩躚，大地上，人們在春光里采摘春茶，一山一水，村村寨寨，都散發著迷人的春天的氣息。我心中去采春茶、喝新茶的愿望變得非常強烈。

進入寧洱境內不久，從山上望下去，下面就是曾經輝煌一時的茶馬古道上的磨黑鎮，從半山腰的高速路下到山谷底部的鎮子上，只要10多分鐘，青瓦石路的古鎮，我的視線里邂逅了一種深沉和凝重。磨黑是傣語“磨革”的譯音，“革”是采礦的意思，“磨”為產鹽之地，是云南省四大著名鹽礦之一，至今已有270多年的采鹽歷史。古鎮以十字路口為界，分成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建筑群，柴、米、油、鹽、醬、醋、茶等各類日用品店鋪散布路邊。一方水土養一方美人，磨黑還是電影《五朵金花》、《阿詩瑪》的主演楊麗坤的故鄉，因而有“美人故鄉”之贊譽。

漫步街上，看著這些歷經風雨洗禮的民居建筑、殘存的古鹽洞，能感受到鹽礦帶來的物質文明。鹽被人稱為“白色金子”，在茶馬古道上運銷量最大的商品就是鹽。百年來鹽礦的發展為小鎮帶來了財富。令磨黑集市享譽四方，與此同時，一批批的商販、鄉紳慢慢涌現，學校、商號、茶樓、酒肆等文化設施和娛樂場所一一興起，成為茶馬古道上的新生事物。歷史總是在驚人的重合，百年前茶馬古道剛剛修筑成形之時，誰會想到它的輝煌地位先被鄉村公路、國道取代，在21世紀普通公路又被嶄新的昆曼大通道所代替。

鎮上最為壯觀的古宅是“走馬轉角樓”，在正午的陽光下走進深宅大院，仿佛走進一段深邃的歷史卷軸里，回廊曲折，樓板蒙塵，踩踏在上面令人有些提心吊膽。“走馬轉角樓”占地面積1159平方米，為磚木結構的古典四合院，建筑和設計都是匠心獨運，門楣、木格窗欞、石柱、檐角雕工精巧，均屬一流，非一般人家能完成。正樓有三層，廂房及門樓各有兩層，每一間房間、閣樓皆有門相通，不走走廊也能團團走遍，因此而得名“走馬轉角樓”。房子的主人是民國時期當地豪紳張孟希，曾興辦了磨黑中學，并花重金請來了當時昆明西南聯大的國學大師劉文典授課。街上的老人說，幾十年前的一場大火，把小鎮的古建筑燒了個精光，殘存下來的寥寥無幾，這些年有關部門收集整理出來磨黑鎮居民收藏的傳世文物近150件，有木制古桌椅、牌匾、瓷器、銅器、鐵器、手工制品等珍貴物件。順著指點，走進一幢修建于1948年的老宅，有著厚重的石板門檻，幽暗的過道，居然發現里面開設著網吧、電子游戲廳，透過窗欞的幽暗陽光照射在那些現代化的電腦上，時光在恍惚中凝滯。從磨黑古鎮出來，30分鐘左右的車程，路邊就是茶馬古道“茶庵塘”岔道。順著土路拐進去七八公里，一個個村莊紛紛隱退車后，一幕幕青山，一片片田野清新地映入眼簾。公路隨著山勢拔高，來到茶庵塘接官坊前就只能停下來步行。從前，上級官員來到這里，就有當地鄉紳、要員前來接風洗塵，以解舟車勞頓，這里也是進京貢茶和上省府趕考的必經“官道”。不過，走得最多的還是賣茶、販鹽的馬幫，當時這里有驛站、馬店、寺院等設施。在近2尺寬的石板路，野草漫漶，只有細心才能看到一個個深深淺淺的馬蹄印。如今，古老的接官坊和驛站都得到了恢復，一位喜歡山水真趣的畫家看管著清靜的客棧，畫畫、根雕、飲茶，都和茶有關，儼然隱士的山居生活，但又結交著南來北往的游客。我們在客棧里大碗喝茶，吃幾顆野生橄欖，古道上的炎熱與疲乏在這里消散。

茶馬古道從村邊繞過就上山了，道路逐級升高，往前走更加狹窄陡峭，路兩邊山林茂密，一陣陣野風蒼莽地掠過頭頂，交纏互生的古榕樹把道路藏進了叢林深處，路上有野獸出沒的腳印。一問路邊村民才知道，順著這條古道一直走，翻山越嶺，大約3個小時左右的路程，就能抵達山背后的磨黑鎮，每年節假日都有一隊隊游人來這里參加徒步游。茶庵古道又稱為“茶庵鳥道”，用來形容道路險峻、崎嶇，只有鳥兒才飛得過去。由于時間短，行程緊，我只能把穿越鳥道的體驗留給下一次旅行了。進寧洱縣城，誤打誤撞，我們吃飯的地方是城內著名的“江西會館”，已有278年歷史，是寧洱四大會館中最大的一所。會館安靜雅致，樹木藹然古樸，當地的老人喜歡在這里飲茶、談天、鍛煉身體。茶飯之后，去茶源廣場參觀，在東、西兩面天壁山、錦袍山聳峙的寧洱縣城里，默立于“茶之源，道之始”的石碑前，被一匹匹即將破壁而出的馬匹石雕震撼，巡視周圍一群群種茶、制茶、飲茶、貢茶的雕塑群，才知道自己來到了茶馬古道的源頭。在寧洱縣城里，民族團結誓詞碑、東塔公園都是值得一去的景點。

稍作小憩，繼續驅車前行。當那柯里出現在公路邊時我們差點就錯過了，它樸實無華得像任何一個村落，以至于會讓很多人找不到茶馬古道的痕跡。走進那柯里，心中蕩漾起一份寧靜蒼勁的況味，這些古道、石階、棧橋、菜花、溪流之間，上演過當年的古道、西風、瘦馬的歷史。那柯里是寧洱縣內互通版納、思茅等地的必經之處，也是茶馬古道上的重要驛站，此地歷經百年的“榮發馬店”，規模越來越壯大，成為一種傳奇。

“榮發馬店”的傳人告訴我，就在他們家老宅基礎上，經過政府幫扶和自己籌資，目前正在建設一座馬幫博物館，他帶我參觀了他搜集整理的近200多架馬馱子、馱架，以及當年馬鍋頭們的各種裝備。清末，政府規定只有馬匹容量在80匹以上的馬店才能正式掛牌營業，“榮發馬店”最多時候的可以容納300多匹馬歇腳過夜，馬槽、馬廄、床位、乃至拴馬柱都是當地最多。解放后馬店就停止了經營。

因為昆曼大通道的建成，那柯里正在成為一個觀光、懷古的驛站，茶馬古道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夕陽下，正在修復的石板路、水車、水碾、斷橋等建筑物具有一種攝人心魄的自然美，讓人流連忘返。和“榮發馬店”這位步履蹣跚的老人，走在這些隱藏在村鎮山間，只有叢林走獸和當地鄉民才會偶爾經過的古道上，青山如幕，風煙俱凈，太陽底下唯有腳下的一塊塊無言的青石板，朝我腳下向遠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