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坪

華曉春

前坪老房

現在去看，前坪老房

仍趴在田中央

像一只看家的老狗

我不出現就不動蕩

無邊的稻田就堵在它的鼻息上

一條小水渠

圍著它的尾巴繞啊繞

一條小河和一條小路橫在它的側面

沿路有開不完的木槿花和用竹籬笆圍著的菜地

三三兩兩的鄉親

無論他們有多少憂愁

我們打完招呼后

都會回應我們黝黑或淌著汗的笑

像一棵棵倔強的向日葵和飄著須的老玉米

前坪老房，現在看去

更像丟在時間里的老櫥柜

隨意拉出一個抽屜

就能看見四家人纏繞出的一縷炊煙

我家門梁上的木殼方形有線喇叭響起時

老房子的女人就開始起床、生火

父親拎起印著“南京長江大橋”的塑料手提袋

準備去公社上班

孩子們互相招呼著去上學

現在啊，即使用上過去積攢下的力氣

拉上抽屜，也藏不嚴實

老松樹

老松樹，四十多年過去了

還游走在前坪公社辦公樓前

在我的夢里呼嘯

幾個大人的手合抱才能抱住它

我們捉迷藏時圍著它追

兩三圈后就暈倒在樹蔭里

坐在樹下，仰望

覺得它滿頭頂的枝丫就是云

就是鷹

一直高高在上飛

后來，被砍了三天三夜

它的腰間被安裝了雷管

一聲令下

老松樹歪了一下龐大的身子

天空墨綠的一角開始撕裂

云和鷹全部向下緩緩傾瀉

恢宏的誦詩隊突然發聲

一聲超高的男女詠嘆調驟然盤旋

辦公樓菜地石橋河水和打鐵鋪開始顫抖

如一列火車突然脫軌

橫亙在眼前

青煙雷聲和閃電迸濺的時候

我和身邊的小伙伴終于沒有忍住

摳緊身邊誰家老人的衣襟

哇哇地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