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
——聽蒙古民歌《鴻雁》
如今夏天已去蘆葦太深
打草的人正深陷著
他用長調系住自己的身體
悠遠和憂傷
是與他系在一起的
兩件較輕的東西
他輕甩舌頭
拋出了嘟嚕音
身后五十米的扎捆人
使秋天變得有秩序
他一絲不差地接住了
風車一樣旋轉的蒙古話
蒙語有時也被稱作風的母語
秋天日漸高遠
風日漸膨脹著自己的身軀
因此秋天仍然是滿的
等蘆葦倒下后
才能安置流離的人
他以為
可以騎著風南去
風里有用不完的北風
歲月有取之不盡的遷徙
母親的風水
——母親墳頭小坐有感
背后沒有青山
有防風林它只寬容了微風
它要擁抱一個用盡了愛的人
前面或是流水或是一件曾經發生的事情
它還叫上游的名字
我是輕的當放下了悲痛
我能越來越輕地低下頭
并能帶著我的身體扎得更深
像多年前的溪流
從沒有把悲傷當作出口
只在深處安靜地等
右側八百米長的莜麥揚花
八百米是一把鋤從頭鋤到尾
就是現在的這個位置然后歇一小會兒
如今母親仍然歇在這里
她寬容了時光的疲沓之身
時間之花
——寅時:圓葉牽牛
無疑那是時光的一件作品
小小的裙擺倒過來把影子留給廝守的嫩葉
一直到他們從土壤那廂相擁出來的門口
都是他一直小心呵護并相隨著
我以為她要大聲說話把身體蜷成那個樣子
其實她是把聲音一壓再壓悄悄地讓人們夢見
夢見她:一邊卷起黑夜的布簾一邊打開自己的身體
黃昏:如雨
也是蝗蟲的黃昏屬飛行類
馱著陰雨天向西山謂之迅疾
羊群這片逆著光的白點白色的水泡
恍若將自己的奶汁擠進雨天
這時刻那內外兼修的人
將純凈反復地比喻
他仿佛是個有夢的人心懷破碎及完美兩樣東西
暮色:琴聲
不停遷徙的黃昏
她要追趕那些不停地往手指上添加純銀的人
不停地從頭頂甩出月亮的人
他們有著羞澀而緩慢的往事
當晚唱始于涼爽的西風
夏至預備了琴臺和碩大的音腔
還預備了為光陰付出金子的人
此刻的你取走了一段微暗的高音區
暮色瞬間遁入自己的身體
就像我們正深深地沉浸其中
(選自《鳳凰》2008年第2期總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