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腳·右腳

左腳，右腳。感謝父母給了我健全的雙腳，一樣長短，一樣粗細，走起路來，一樣著力，在對稱中得以平衡，在平衡中穩步前進。有了它，我這輩子才天南海北轉了一大圈，有了它，喜歡爬山的我，才有緣參拜中外百余座名山。

然而，大凡年輕時喜歡走路，喜歡爬山的人，到了晚年，腿腳都不大利索。比如徐霞客，54歲時雙腳就不能下地，是云南麗江的木府土司派人用擔架把他送回江蘇江陰老家的。比如唐玄奘，晚年躲在小寺廟里潛心譯經，卻因門外一條小水溝跨不過去，摔倒后沒幾天就圓寂了。聽說，就連年輕時到處攀懸崖采草藥的李時珍，暮年也只能望山而興嘆。

我呢，還算幸運，65歲才開始雙膝發軟，雙腳發麻，奉醫生之命，拄起了拐杖。到了66歲，雖有拐杖助步的我，卻還是在家里摔了兩次跤，且每次摔倒的方向，都和馬雅可夫斯基的詩句一樣:“向左，向左……”到了醫院，剛把褲管捋上膝蓋，醫生就發現我左腳不如右腳粗壯，用醫學術語來說，那就是左下肢開始肌肉萎縮，出現肌無力的癥候……

人，總是在失去某些東西之后，方知它的可貴。比如，我雙腳之間的對稱與平衡。這種對稱，這種平衡，與生俱來，天經地義，我平時對此毫不在意，只有到了今天，這才痛切地感受到:平衡，對于一個人來說，是多么重要!

當然，左右腳之間的平衡，僅僅只是一種生理平衡，比這更重要的，還有心理平衡。何以別人健步如飛，我獨步履維艱?倘若對此想不開，放不下，終日耿耿于懷，悶悶不樂，郁郁寡歡，忿忿不平，那么，不但康復無望，更兇險的病魔也就不請而自來了……

記得前些年，溫家寶總理到醫院看望季羨林時，季老就曾建議說:“和諧社會，除了講社會的和諧，人與自然的和諧，還應該講人的自我和諧。”

按照我的理解，所謂和諧，就是平衡;所謂自我和諧，就是肉體與靈魂，生理和心理的自我調適，自我平衡。如今，我的左右腳雖然不大對稱，但我的心靈卻再也不能失衡。對待病痛，我應該保持一種從容而又平靜，積極而又健康的心態，就像毛澤東所說的那樣，“既來之，則安之”;就像臺灣圣嚴法師所說的那樣，“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

我想，這種心態，大概就是自我和諧吧!一個人，對待疾病應該如此，對待一切得不到，或得到了又失去的東西，如青春與美貌，名利與地位等等，不也應該如此嗎!惟有自我和諧，才能走向與社會、與自然之間更大的和諧。而和諧，不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