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評價極為負面的范美忠在教一門關于知識、道德、教育的課程。最牛“釘子戶”吳蘋仍在和司法糾葛不清。

8月15日,在北京798雙年展行為藝術單元開始前半小時,行為藝術單元策展人王軍帶領眾多藝術家(包括范跑跑)當眾宣布退出798雙年展,十幾個本應在室內進行的行為藝術作品搬到露天,作為獨立活動繼續進行。
下午三點半,露天的展覽現場混亂不堪,范跑跑被觀眾擠在狹小的圈子里頭,站在一塊破黑板前邊,開始了一堂持續僅十分鐘的歷史課,“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反作用于物質……”,他磕磕巴巴地說著。這是他的行為藝術作品——《教愚》。
而吳蘋則根本沒來北京。主辦方原計劃讓她站在“釘子戶”模型前回答提問,因為這個大土堆上的小房子是吳蘋的“作品”。
她說:“我最近在忙一件會推動中國司法進步的特別重要的事,絕對會再次轟動的,太忙了,沒空到北京。”
由于被本刊記者激怒,范美忠三刻拍案 :“我誠實,我有人格,我不后悔!”
我是最后一個跑出來的救火者
《小康》:有位著名批評家說,798雙年展行為藝術單元請你來是為了炒作,你有沒有被利用的感覺?還是你在利用他們?
范美忠:著名批評家是什么東西!(憤怒,拍桌子)我不承認他比普通人更牛。
《小康》:這只是另外一種聲音。
范:在這個眼球時代,如果這個宣傳就叫炒作的話,那炒作也不是壞事情。我愿意支持先鋒藝術。我想借這個行為藝術表達我的一些觀念。以我的實力,如果要炒作,我早就出名了!很簡單,我寫一本書罵中國的名人,而且罵的特別虎氣。我寫一本書來罵中國的各大學,寫本書罵教育屆的名師,我要這樣炒作我很快就出名了。而且我如果要專注在魯迅研究,我絕對是中國魯迅研究的第一人,我寫的魯迅《野草》解讀,我認為是有史以來寫得最好的,我這些話絕對不吹牛。我在北大的時候就開始研究魯迅了。
《小康》:你的第一份工作是當老師,后來為什么沒繼續干?
范:北大畢業之后,我在自貢一個中學教了三年歷史,是帶著怒氣走的。離職的契機是一場火災。我住的學校那個樓是30年代抗戰時候建的,非常破,屬于高危房。2000年3月,一天午休的時候,突然著火了。當年我很英勇的,拿著水啊滅火器啊滅火,后來實在沒辦法,火太大了,我是最后一個跑出來的非消防人員。我同事后來都說我,“你干嘛啊,這破樓燒了也就燒了!”
《小康》:2000年火災,你是最后一個跑出來的;2008年地震,你是第一個跑的,為什么會有這個轉變?
范:2000年之所以最后跑出來,一是當時我年輕,很勇猛,二是因為那時候我還沒結婚,沒有老婆孩子,身上沒有責任。而且火災和地震是不一樣的,火災是逐漸蔓延的,那個恐懼也是漸進的;地震是一瞬間的,感覺像世界末日,那個恐懼我至今不能解釋。
我誠實,我有獨立人格
《小康》:你現在的生活狀態怎么樣?
范:2004年到了現在的光亞學校,算是比較穩定了。在光亞學校教書,環境挺好的,而且沒有高考,我的學生直接出國讀大學。我想教什么教什么,想教紅樓夢我就教紅樓夢,想講杜甫我就講杜甫,想講李白講李白,想跟學生看電影就看電影,然后平時跟學生踢足球打籃球,看看球賽,看看書,回家陪陪女兒,逍遙自在。我其實就想過這樣的生活。
《小康》:“范跑跑”風波平靜后,你又回到了原來那所國際學校?
范:對。校長非常欣賞我,也很尊重我,這很重要。今年下學期,除了一直在教的文學課,我新開了一門課《知識論》,這門課是關于知識、道德、教育的理論思考。
《小康》:2009年5月12日那天,你是怎么過的?
范:沒干什么,喝喝茶,看看書。
《小康》:你最大的優點是什么?最大的缺點是什么?
范:我有兩大優點,一是誠實,二是我有獨立人格。我很自信,我是中國精神思想最頂尖的人之一。我也不謙虛,人格上夠資格跟我做朋友的,不多!
我的驕傲和自負算是我的缺點吧,同時也是我的優點。
《小康》:你認為一個老師最重要的品質是什么?
范:作為一個老師,我認為最重要的品質是誠實。我就是一個誠實的人。比如我跟我的學生說,“你們將來當了官員,不要貪污,不要不接受批評,不要打壓反對你的人,政府是可以接受批評的;當了商人,不要制造假冒偽劣產品,要講誠信;當學者,不要抄襲。”誠實里面包含著道德判斷,學者承認抄襲,雖然也是誠實,但抄襲本身是不對的,這是底線!我跟我的學生特別強調底線。
“是脊椎在控制身體”
《小康》:地震中不保護學生是否突破了教師的底線?
(面對這個問題,范美忠再次憤怒,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范:那一瞬間,只是我的本能反應,自保本能,我坐在那里上課,突然很大聲嘩嘩的響,那時候不是我的腦子在控制身體,是脊椎在控制身體,直接就蹦起來了!那個反應,我也不能明白,是本能的。那時候我蒙了,有點失常,跑到足球場之后,有幾分鐘,我目瞪口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小康》:作為一個老師,首要的責任是什么?
范:我作為一個老師,首要的責任是教育學生,啟發他們的獨立思考,而不是呵護他們。這跟我的價值觀有關——我刻意拒絕在人與人之間建立過于溫情脈脈的交往。我承認,我對學生的愛確實不夠。妻子孩子跟父母、兄弟姐妹、學生是不同的!我跟我的母親、兄弟姐妹,也不愿意很溫情地交往。
《小康》:“5.12”地震后你發那篇博客《那一刻地動山搖》,引起巨大爭議,對你有什么影響?你的價值觀動搖過嗎?
范:寫那篇博客,我是為了戳穿假相。

《小康》:真相是什么?
范:地震來臨時,事實上絕大部分人都是驚慌失措的。地震之前,我有點逃避現實。好幾年沒寫文章了——沒想到一下寫出來會有那么大影響。去年地震后,我是為尊嚴而戰!
《小康》:你是否為逃出教室感到后悔?
范:我需要為我人性的弱點去后悔嗎?我需要為怕死去后悔嗎?我需要為我不是一個神而后悔嗎?我不需要通過懺悔來表示我很有反思精神。沒有必要反思的東西,我不反思。我不后悔。如果這個事情本身不對,我會后悔,但這個事情本身沒什么錯誤。我是一個內心很強大的人,哪怕去年別人以道德的名義對我千夫所指,也不可能打倒我!(拍桌子,把煙灰缸和杯子撞到一起)如果我認為我是對的,我會認為你們所有人都不道德!所有人的價值觀都是錯的,我對!
當然,對與不對,并非一個人的觀點就能決定的,尤其不取決于范美忠自己。
吳蘋:我一直在打官司
吳蘋,被網友命名“史上最牛釘子戶”。2007年3月,《物權法》通過之后,全國媒體的關注使得吳蘋一舉成名,她不僅如愿獲得賠償,更因此件標志性事件而成為新聞人物。2009年的她說:“我在全國,乃至全球都出名了。有人說,《物權法》是因為我吳蘋誕生的。我就開始要求自己,憂國憂民。”
《物權法》當然不是因吳蘋而誕生,但是《物權法》的誕生確實改變了吳蘋的命運。
我在第二次維權
《小康》:2007年釘子戶事件以來,你好像從公眾視野里消失了,最近的生活狀態如何?
吳蘋:我一直沒有消失啊!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可以用一個“忙”字來形容。我正在積極進行第二次維權。2007年我的第一次維權,是為了保護個人財產權利。我的第二次維權,針對的是司法腐敗,地方人民法院的司法腐敗。
《小康》:司法腐敗?你憑什么這么說?
吳 :2007年“最牛釘子戶”事件之后,當時的那家法院,一直在打擊報復我。釘子戶事件之后,我在重慶一家四星級酒店租了一層樓,每月按時把租金交給酒店董事長。這家酒店的一個部門與我之間有誤會,以為我沒交租金,就把我告上了法院。這是個小誤會,酒店弄清之后馬上撤訴了。九龍坡區法院為了報復我,居然不讓酒店撤訴!
《小康》:這件事情與你當年遇到的事情是不一樣的?(吳蘋訴物業公司案年初媒體曾有報道)
吳:這個事情本來可以應用簡易程序,三個月內審結,不讓酒店撤訴,我就被迫提出反訴,法院又讓交反訴費。2007年11月份立的案,2008年1月本來就可以結案了,結果拖到了現在。2007年立案,2009年才開庭,這么一個簡單的案子,居然橫跨了三年。法院一拖再拖,為什么呢?按照《法官法》,法院拖延辦案就是枉法。所有的原始證據、資料我都準備好了,你說我是先在你們媒體上炒起來還是全部放到網絡上去?現在網絡的力量很大的,2007年釘子戶那個事能炒起來,主要靠的就是報紙和網絡。每天都有新東西。
下海以來,打了八個官司
《小康》:行為藝術單元策展人王軍說,你沒來北京參展,是因為政府方面給你壓力,不讓你到北京?
吳:沒有這回事。我為什么沒時間、沒心情到北京,因為九龍坡區法院執行局8月份剛剛又給了我一個下馬威,他們告訴我,領導打招呼了,已經生效的判決,終止執行。已經生效了,憑什么給我終止?你說,還有法律嗎?還有法治嗎?這個事情,為什么恰恰發生在我吳蘋身上?很多老律師都說,這簡直是審判史上的怪事,我們聽都沒有聽說過。150多萬元,一句話就給我終止了。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得到我應得的賠償。
《小康》:你想把這個事情曝光,主要目的是什么?
吳:我就不信這個邪!這個事情一曝光出來,在我國的司法審判史上,在我國依法治國、依法行政方面,都會有影響。我長在紅旗下,我現在充滿了感恩的心,是完完全全地維護我們共產黨。我也經常看黨章。很多事情,如果我們不去抗爭,不去維護,就會縱容了某些現象。我吳蘋就是這么一個人,嫉惡如仇、敢作敢為。我敢于實名,不管是面對什么級別。
《小康》:這些年來一直陷于官司糾葛中,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吳:說真的,我也有想不開的時候,覺得活著真沒意思。1979年我先生就下海了,1984年我們結婚,下海以來,一共有8個案子跟我有關系。我一輩子受到過太多不公正待遇了。
我個人的精力、財力的投入,我個人的得失算不了什么。我總是想,這個世界很美好。人這一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希望通過我的行為,推動法制進步、國家和諧、人民幸福。我要求做人的公平、被人尊重的公平。我是為所有當事人、各個群體抗爭,盡可能讓司法公正、陽光!
范跑跑:我有人格,我不后悔。
吳蘋:我就不信那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