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社會的高節奏,使得一切都在快捷上下工夫。由于是經濟社會,人們總在計算投入和產出的比例,都想投入少,產出大,新聞記者也不例外。
如今有多家報社,大多以稿件的數量來給記者算分值,一篇稿件見報后大概能得多少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這使得精明的記者自覺不自覺地總是在算計如何能恰如其分地付出,不出冤枉力,就可以得到同樣的分值。記者采訪自然要有投入,比如交通費、通信費、誤餐費等,還有難以用金錢來衡量的時間。所以有些記者一接到新聞線索,首先判斷需要付出多少,值得不值得到現場去。兼之如今是網絡時代,給無數記者提供了“偷懶”的方便。甚至有個別記者,直接在網絡上做新聞搜索,然后稍作修改,把外地新聞改成本地新聞來發,真是“無本有利”。對于同城媒體來說,有些跑同一條線的記者,甚至私下約好,同樣的活動,有時候你去,有時候他去,然后一人寫好稿子后用電子郵件傳給其他記者。所以很多讀者會發現,在同城媒體同一天的報紙上,會看到一模一樣的稿子。甚至連標題、導語這樣重要的元素都一樣的新聞出現。這對掏錢買報訂報的讀者來說真是一種愚弄。
如果要當如上所述的那樣的記者,精明地算計投入和產出,似乎省了力氣,但其實在做記者生涯的很長時間里。除了所獲得的那些基本分值外,幾乎沒有什么更大的收獲,投機取巧只能應付基本的發稿任務,但絕對寫不出精品。
任何時候,有付出才有回報,付出多少就回報多少。要想當一名好記者,辛苦的付出是必須的,只有投入才能寫出好稿子,新聞史上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記者通過某種渠道獲得了線索,投入與不投入,少投入與多投入,所得到的回報情況迥異。
《中國青年報》記者采寫的題為《豫南莊戶紛紛舉行交接儀式取下神像掛地圖,上蔡新華書店說,農民一年買走17500幅地圖》的新聞,沒有僅僅停留于對該縣新華書店一年內地圖的銷售數量進行報道,而是更深入地采訪,通過不斷挖掘,使新聞達到了相當的深度。記者不斷去追問:買地圖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們為什么買?他們把地圖掛在哪里?在采訪中,他們了解到農民在家里以地圖取代神像,地圖使農民的心胸和眼界變得更加開闊,購買地圖成為農民市場意識增強和思維方式轉變的重要表征。
如此的深入挖掘,使原本簡單的一個事件變得意義重大起來,原來重大的新聞,有時候就隱藏在微小的事件背后。
筆者前兩年寫過一篇《追蹤柴雞蛋》的稿件。當時。城市里的集貿市場上出現了大量標明“柴雞蛋”的雞蛋,以高于普通雞蛋幾倍的價格出售,因為所謂的柴雞蛋據說是散養的雞下的蛋,這樣的雞沒有喂飼料,營養價值高,所以很受消費者的歡迎。但是大家還是對它的價格提出了質疑,并且產生了這樣的疑問:真的會有如此大量的柴雞蛋嗎?
我當時在鄭州日報都市報道處當記者,我和本部另外一名記者決定去追蹤一下柴雞蛋的源頭:城市集貿市場上這些柴雞蛋到底是從哪里來的?是否真的是農村天然散養的雞下的蛋?
我們先來到一家集貿市場,詢問他們賣的柴雞蛋都是從哪里進的。為了套到信息,記者先買了1公斤柴雞蛋,算是商戶的“開口費”。另外也可把其帶到柴雞蛋的源頭去做比對。最后商戶告訴我們:這些柴雞蛋是從鄭州榮陽農村一個大型養雞場進的。
這個答案初步肯定了我們的懷疑:城市里大量的柴雞蛋不可能是散養的雞下的蛋,而有可能是養雞場里大批量出來的同樣是飼料喂養的雞下的蛋,營養價值和普通雞蛋一樣。
于是我們從報社要了一輛采訪車,開始向鄉下出發。從鄭州到滎陽一路順風,從滎陽到農村的路就開始崎嶇坎坷了。首先是路不熟,必須邊走邊問;其次是路不好,甚至還走了很長一段山路。所幸的是那個養雞場還算有名,一路被老鄉指引著,我們順利地到達目的地。
應該說,在幾年前,就像大多數人一樣,這家養雞場的老板心地依舊很純樸,這樣的采訪我們甚至都沒有采用暗訪的方式。而是單刀直入。我們先拿出買的那1公斤雞蛋,問是否是從這個養雞場進的。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們又問:“這是真正的柴雞蛋嗎?”
老板回答得很爽快:當然不是,哪里會有這么多的柴雞蛋,這是我們這里的一種叫做“麻雞”的雞下的蛋。因為這種品種的雞生出來的蛋都比較小,而且比較整齊,所以都“冒充”柴雞蛋出售。
憨厚的老板還給我們分別拿了幾個雞蛋出來,一種就是普通雞生產的蛋,一種就是麻雞生產的蛋。他讓家人給我們分別打了幾個荷包蛋,又分別炒了幾個雞蛋,果然。這種麻雞生產的蛋和柴雞蛋真有“異曲同工”之效,蛋黃比較黃、比較亮,炒出來的蛋色也是金黃金黃的,然而當你品嘗時。發現味道和普通雞蛋沒什么區別。
當天晚上,我們回來連夜趕寫了稿件《追蹤柴雞蛋——所謂柴雞蛋其實是飼料喂養的麻雞產的蛋》,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很多讀者打電話到報社,感謝記者為他們提供了這樣重要的信息,他們以后不會再花大價錢去買其實和普通雞蛋一樣的所謂“柴雞蛋”了。
記者需要通過深入的采訪獲得豐富和鮮活的素材,并進而通過追根求源式的分析、思考,去探求問題的答案。閱讀這樣的報道,不僅能知其然,而且能知其所以然。如果記者在采訪中淺嘗輒止,在寫作中疏于思考,以較少的投入獲取產出,固然也能刊發,但難逃被湮沒的速朽命運。
有時候如果僅僅按照稿件的分值來論,記者采寫某一篇稿件甚至可能是“賠本”的,但記者的采訪活動畢竟是個一以貫之的工作,今天你預備著去采訪的新聞。也許還有新聞背后的新聞,如果僅僅是膚淺地從單個的新聞表面來計算投入和產出,或者從不打算做“賠本”的買賣,那么你就不可能挖掘出不到現場就能發現的新聞。也就不可能寫出與別人絕對不同的精彩華章。
老輩人常說:吃虧是福。有時候在新聞采訪上,過于精明地算賬不見得是什么好事。而恰恰是那些肯埋頭苦干、不怕吃虧、不怕“賠本”的記者,才能寫出好文章。滲透著汗水的文章,一定是沉甸甸的,只有你付出了,讀者才能記住你,你才會獲得工資之外更豐厚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