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精致的藝術與事物,往往令人可望而不可及。它仿佛是云端里的彩虹,看去那么美麗耀眼,但你卻永遠無法親近它。精致的東西,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只可懷念而難以恒久地擁有。你與它之間似乎永遠隔著一層薄薄的輕紗。它讓人覺得,它不是塵世的東西,而只是天堂的貢品。
而粗糙的東西,更確切地說是粗獷粗豪,也自有它的魅力。粗糙或粗獷,它也是一種美,是一種更加平易而親切的美。你看見它就想親近它、擁有它、占有它,并與它融為一體;就想用自己愛的付出贏得它同樣的回報。粗獷的、粗豪的東西,或許更加令人心馳神往,更加令人著迷。思來想去,我感覺只有用性感一詞比喻它更恰到好處。如果說精致的東西只令人產生一種強烈的純潔的喜愛,那么,粗糙的東西就令人產生情欲的沖動。它是世俗化的美,是大眾化的美。圣潔的愛里面沒有情欲的沖動,而性感所產生的愛,卻蘊含著強烈的占有欲、排他欲。
精致的東西,它本身就是一種偶像,它的魅力不是靠包裝或宣傳達到的,而是純然天成的。粗獷粗豪的東西,它只能和光同塵,混跡與大眾之中。因為它不具備精致的那種氣質——高貴而大氣,冷艷而清高。高處雖然不甚寒,但高處可以將光芒灑得更遠。而粗獷粗豪的東西,它那種質樸而簡潔、明快而單純、率真而自然的情趣,逼近于生命的本來面目和內在本質,令人的心靈有一種踏踏實實的依靠,令人產生一種難以抗拒的回歸感覺。它帶給人的是撫慰的快感,是不再孤寂的喜悅感。而精致則不然,它總是令人仰望,總叫人去憧憬,所以它帶給人的是鄉愁式的思念。
我想,西施姑娘手捧心口一定比她正襟危坐要美得多,王昭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嫵媚,遮掩了她略嫌大的頭;貂禪石榴裙下的大腳,豈不留給更多人好奇地想象;而玉環少婦的豐腴之體,堪稱唐朝性感女性的典范。正因為太完美太精致的東西不是人間凡品,所以我們的古人總要給她們創造點缺陷,將她們從天上拉到人間來。
精致與粗獷粗豪,它們代表了人們的兩種審美情趣,兩種審美傾向,生動地反映出神性與人性的矛盾。兩種美,對于人類都是不可或缺的,它們以自己獨特的魅力滋潤著人類、召喚著人類。在它們美麗的光輝下,人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綿綿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