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曲(組詩)

逃離

好日子就不遠了，唱歌的蛇

低頭繪著花紋，花紋散開，周圍散發著睡眠的芳香

吸著皮膚，綠極而藍。

你洗著臉

身子變得輕盈，圓形的木桌上被白月光擦亮了。

很多時候，窗外的樹葉子

落在河里

畫的鬼火黯淡下去

寺廟有金色的籬笆，有美麗而妖嬈的裙子

讓人寂靜。

隔著無數晃動的菱形的格子地板，羽翼拂過了眾人

只遮住了馬頭

像低垂的樹冠

但沒有那么高。有時下雨了

火焰中的一條蛇慢慢變得柔軟

一點點毒就打濕了衣衫。

上沙

我越來越適應這里的凌晨三點，黑漆漆的

沒有一點聲響

光照在樹影上

樹影變成褐色和紅色，許多奇怪人形在移動，相互交織

難以分辨。

當他在夢中走得如此之深，因此更深地背棄

他的頭發陷入黑暗

被拉得很長，然后卷曲

說不出是在煙氣或是矮樹木中

看見無頭的馬匹一閃而過

我感到局促不安。

透過微開的窗戶

有時女人短暫的哭泣，蜷縮在那里

還不夠弱小

此刻天空被遮蔽，像是有些異樣

我對身邊一個長發的男子說，我們找不到喝的

沒有一片葉子是銀子的。

蘇果

房子空下來的時候，只有兔子，長得像姊妹一樣

讓你驚訝

如果她在那一刻死去

你會不會一廂情愿地不醒。她遠離你，在山上

短命的女生，她用右腿

把發白的身體浮上來。

一切正如你所知，在銀湖，那是銀子的湖水

你不斷地想著這一切

所以你失眠，神經衰弱

食欲不振。暴躁的還是自己，這就讓你驚訝

背對著湖水

銀子越來越少

而她的聲音像是毛茸茸的

被你一次次撫摸。

把頭低得更低，木劍有些厭倦

木劍刺向了她

外面是二月的銀湖，“蘇果，蘇果……”，和她長得很像

我只看到她不停跳躍著

冒著白煙

把山中渲染。

鄉村錄

我喜歡躺在一堆稻草，有馬糞的味道

來到我夢中。

月光覆蓋之下的樹枝，又伸長了很多，有漆黑黑的骨折聲

然后我遠遠看見了水池

看見白長裙漂在清澈的水面。

我有時忘記了林子里的房屋

如果房屋很小，剪出的剪紙就乏味著，在身側咳嗽

她們點十二根蠟燭，從樓上下來

又走上了樓

她們跳擺手舞

瘋狂的，焦灼的，或者犧牲的，雙手撫胸。

馬骨被丟棄

馬骨越來越亮，叫人心慌

迅速轉身

張大的耳朵

屏住了呼吸，它們的聲音重新糅合在一起。

事情一件一件

挨個兒發生，我還是不能確定下來

直到稻草被吹走 后來我被困于冰塊里，像是被人搬來搬去 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醒來。

放逐

像夢里出現的，把手隱藏起來，就觸到了幼年 我夢見白種少女睡得很僵硬 身子上的胎記像花紋 聽見她綿長的呼吸，粘上一片綠色的羽毛。 她還是個裸騎練習者，和馬匹 有時會沉浸于水中，有時緩慢地走動。 花被撕碎了 身后的藍瓶子微微彎曲，多么奇特。 樹林中的壞天氣

散發著霉味 樹木和火不停地耀眼生花 火離開了樹木，木質就不存在了。 十三個鐵兔子隨著她復原成十三個溫馨的桔子，在地上相互嬉戲 被一個孩子撿走了。 現在我還在醒著，盯著陰郁的水面 四周有些潮濕，木殼收音機敞開著：“這些日子總是下雨 三個人經常不見面 說是無疾而終。”

浮現

母親扔下花瓣，微微低垂的臉龐，就復活了樹林 我以為那時的曠野都消散了，或是 花轎搬空了露水。 她在路邊走動

有時隔得很遠，仍然容易被認出。

多半是出于悲觀，整個下午安靜極了

木瘋子用臟污的手畫她的臉，用凌厲的眼神看我

木瘋子像是流浪漢，身上綴滿了金子

散了又散

叮叮當當地響，但的確是金子的樣子

“骯臟的人在下午會老的。”

他咀嚼煙草葉，掙扎著想要過來，我難以忍受他的氣味。

我拿著樹枝

夜里種花，身后是黑漆漆的(記不清是要干什么)

馬揚著手臂，不再繞道行駛

那些低矮的馬

嗅嗅母親的手腳

馬的鬢毛磨光了，變化著身子放歸曠野。

失眠

迎親的人我只看見病身子，變成空心的銀子走了

這使我想起

很久以前的事(與我每次想起的都有所不同)

或者是近景，這多像一個人

抱著海水回家。

我沒有首飾給她，一面鏡子隱去了她的臉龐。

桃木枝條上閃著水滴

有人喧嘩，圍著我的耳朵

四周是一堆被拆了的糖果店

被她一手復原了過來，變得寬敞而有毒

還有陰影的延伸。

“不必原諒我

我比你更熟悉你的哀傷。”獨角獸嚼著手臂

背朝火堆和綠色，彌漫陌生的氣味

她不斷地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把喂養的蒼蠅拍死

然后放進另外一只。

最后有些困乏了

她收攏白皙的病身子，而我在旁邊用木梳子

慢慢梳理著她的頭發

那時迎親的人在天上做了一群小海盜。

周遭

陽光無法透過枝葉，樹下開滿穗花

被風吹落了些許

是我喜歡的穗花。我還能望見遠處的

一層薄薄的煙云涌動。

而近處，她們堵在我的前面，水淋淋的，像是從岸上爬上來

她們都不說話。

我伸出手，曲折，向上，隔著一些馬

我感到我是一群人。

白日的睡眠顯得沉甸甸的，“你若一味懷舊

就會很快消失。”

因此我不會對你提及那些

那些裙子，赤足，白羽

樹林里乳狀的光。(里面沒有什么命運)

我只是摟抱著你

在哀傷中放棄了魔法。

她們當中無數的身子在樹冠上游動，緩慢

擁擠不堪

也有人漫不經心

一會兒看看天色，一會兒看看別人的臉色

雨水再次來了，我轉過身去了

我感到身下有另外的雙腳。

少年史——給朱乒，一個畫詩的藝術家

雨又再次下了起來。聞見霧味，一個人寬松

而又陰郁。

夜色暗沉而冗長，看不清她的臉龐

我遇到了她的童年，還有她的

姊姊，難以分辨

口不能言，變形的是她自己

夢見桃花生出雙耳

和雨水無關。畫面的中央

是短發的女生

把她的臉畫焦了。黑暗越過了她

三月的王冠落在樹林

草木芬芳，長時間

不動，緊貼著墻根向南

花瓣一片一片落下她的肩膀。

村子里的少年沉淪了(有別于我一邊旋舞，一邊尖叫)

我抱著妹妹還是姊姊，像是同一個人

那時候她在屋里

卷起深色窗簾

看遠處冰冷的湖水，看水中的馬，向著河流

飛翔，天空大而寂寥，仿佛一切

那么遙遠，萬里無云

是沒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