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古典通俗小說中的“奇”、“巧”設置

我國的古典通俗小說是由民間話本演變而來的，作者繼承和發揚了話本中藝術感染力的精華，在創作運用“奇”、“巧”等表現手法，這些都是非常符合長期以來所形成的民族欣賞習慣和審美心理，受到人民群眾的歡迎和喜愛，因而得以廣泛流傳。

古典通俗小說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具有“傳奇性”。“奇”是多種多樣的，但主要是指故事情節的奇異。清代的李漁認為:“古人呼劇本為傳奇者，因事甚奇特，未經人見而傳之，是以得名。可見非奇不傳。新即奇之別名也。若此等情節，業已見之戲場，則千人共見，萬人共見，絕無奇矣。焉用傳之?”這里談的是戲劇中的奇，對古典通俗小說而言也莫不如此。小說中所描寫的也是讀者感興趣的奇異事件。《西游記》中的奇，主要表現在幻想的情節里。孫悟空神通廣大，能夠七十二變，一個跟斗可以翻出十萬八千里，他可以上天入地，可以隨意進出冥府仙界，刀砍不入，火燒不死，可以食鐵球、飲銅汁等等。正因為有了這樣一系列的神奇本領，孫悟空才能夠鬧龍宮、闖地府，攪得天宮人仰馬翻，打得各路妖魔叩頭乞饒，從而產生出一個又一個奇異曲折的動人故事。當然不同題材的作品，其傳奇性的表現方式也各不相同，有的是通過人物的“智”來加以表現的。如《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水滸傳》中的軍師吳用、《說唐》中的徐茂功等，就是通過他們那些神鬼莫測的神機妙算來顯示其“奇”的。有的則通過小說人物的“勇”來表現。如《說唐》中的雄闊海力托千斤閘、程咬金的三斧定瓦崗;《三國演義》中張翼德當陽橋上一聲吼、嚇死夏侯杰，驚退曹操百萬兵、關羽溫酒斬華雄，過五關斬六將，單刀赴會等等。“奇”的表現方式盡管各不相同，但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現實生活基礎。吳承恩筆下的孫悟空就具有猴子的敏捷機靈、頑皮淘氣的特點;羅貫中描繪的諸葛亮就集中了人民群眾智慧的力量;施耐庵刻畫的魯智深，武松等英雄人物就夸張地反映了尚武俠義之士的膽略，氣魄和勇武。這些作品中的“奇”，毫無疑問都是建立在現實生活的基礎之上。因而，使讀者感到合情合理、真實可信，具有那種“酌奇而不失其真”的藝術魅力。所以這些經典作品被歷代人民群眾口耳相傳，家喻戶曉廣為流傳。

我國的古典通俗小說在情節上往往以“巧”取勝，善用偶然來顯示必然。“巧”指的是故事情節中的巧合、巧遇。《醒世恒言》中的《錢秀才錯占鳳凰儔》就是由于一場“出乎意料之外”的大風雪，使得貌丑無才的顏俊想騙取同高家聯姻的如意算盤化為了泡影，反而成就了高小姐同錢萬選的美滿姻緣。這個結局嘲笑和譴責的直接對象是顏俊，但對于封建時代婚姻制度的不合理，也給予深刻的揭露和辛辣的諷刺。如果沒有這樣一件來自生活中巧合的藝術構思，也就不可能產生出這樣一篇抨擊封建禮教，反映人民群眾美好生活愿望的喜劇佳作來。《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更是把巧合寫得宛轉起伏，饒有情趣。一對青年男女的巧合，引出了幾對青年男女的愛情糾葛，恰好他(她)們又巧遇了一位通情達理的“糊涂官”喬太守，使一宗極可能在封建時代出現的悲劇事件，化為了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極大歡喜的場面。這么一個結局反映了明代末年“以情反理”的進步思想。《十五貫戲言成巧禍》就是成功地運用巧合，把偶然性建立在必然性的基礎上，使偶然性成為必然性的體現。劉貴把從丈人家借來的十五貫線說成是賣陳三姐的身價，這本是一句偶然性的戲言，但其中卻包含著必然性的因素。在封建社會，婦女的地位極為低下，小妾的人身更是缺乏法律保障，丈夫可以將她自由買賣，因而劉貴的一句戲言，就使陳三姐信以為真。封建社會的官僚又大都是一些昏庸腐朽，只會作威作福草管人命的昏官。所以僅憑著這十五貫錢的把柄，就造成了崔、劉倆人含冤慘死的悲劇。這些巧合中的偶然性是建立在生活中的必然性之上的，因此使人感到真實可信。

《紅樓夢》中的“巧”更是巧的自然合理，渾然天成，令人叫絕。如柳湘蓮與尤三姐的愛情悲劇。柳湘蓮打了薜蟠，使薜蟠失了顏面，于是就外出做買賣。而柳湘蓮打人后怕遭報復，也外出避禍。巧得是薜蟠經商路上遇到劫路的強人，碰巧遇上柳湘蓮打敗了強人救了他，天地悠悠，竟然狹路相逢化敵為友，真夠奇巧了。如果沒有這一巧遇，柳湘蓮就不可能與尤三姐訂下婚約。假如柳湘蓮沒遇上薜蟠，也沒碰到賈璉，也就不會有這樁親事。如當時柳湘蓮不外出避禍，而是繼續和寶玉等在“金陵”廝混在一塊，就不會有應親一事。聽賈璉一提，柳湘蓮便會去了解情況，那么別人對這樣的豪富之家，自然會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問到寶玉，也僅會說些:“你原說只要一個絕色的，如今既得了絕色的，便罷了，何必再疑?”聽到這些不明不白、吞吞吐吐的話，柳湘蓮也會不由想起那句“名言”:“你們東府里，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干凈罷了，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干凈。”這樣就不會出現訂親一事，也就沒有了那感人的悲劇結局了。只因賈璉也在途中碰到了柳、薜二人，才有了將“鴛鴦劍”作為定禮的一幕，這寶劍最后才成為尤三姐殉情自刎的工具。正是有這一巧合的機遇，柳湘蓮先打后救了薜蟠再一同遇到賈璉，才造成了如此哀艷感人的悲劇。

曹雪芹妙手剪裁渾然一體地寫出了天衣無縫般的巧合安排。真可稱得上是“文章本大成，妙手偶得之”了。

周楊同志曾說:“我們不滿足于民族的舊形式，而要努力發展和創造新形式，一方面要推陳出新，古為今用，另一方面也要把外國的一切好東西拿來，加以改造，洋為中用。”通俗小說也必然會遵循這一發展方向，在新的時代創造出新的藝術。大批雅谷共賞的通俗小說作品將會不斷地涌現出來，社會主義文學藝術百花園中將會有更多、更美的鮮花綻開并飄散出濃郁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