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字句中動詞帶動態助詞“過”的制約因素探析

摘 要:“把”字句中的動詞一般不能帶動態助詞“過”，但是有些又可以帶，只是比較少而已。我們從意義方面著手，結合句法、語用等方面，運用觀察法與“假設—求證”相結合的方法對這類現象進行分析，認為“把”字句中動詞帶動態助詞“過”的前提條件是動詞后要出現語義指向賓語的補語。在此前提下，不同情況帶“過”的合理程度不同，主要表現在，主語出現與否:出現>不出現;語氣:表示遍指的否定句或疑問句>否定句或疑問句>肯定句。

關鍵詞:“把”字句 “過” 句子成分 語氣

馬真在《關于虛詞的研究》一文中談到“過”的用法時指出，“‘把’字句里的動詞可以帶上動態助詞‘了’‘著’，但是一般不能帶動態助詞‘過’。”[1](P444)例如:

(1)把廢紙扔了。 (3)*把廢紙扔過。①

(2)把介紹信帶著。 (4)*把介紹信帶過。

同時，馬真也指出，“也不是絕對不能帶‘過’”[2](P445)，例如:

(5)我考慮什么問題，從來沒有把你拋開過。

(6)她從來沒有把自己打扮得這么漂亮過。

(7)你看，他什么時候把事情辦利落過?

那么，“把”字句中動詞后帶動態助詞“過”的制約因素是什么?或者說什么情況下能帶“把”?本文主要立足“把”字句，結合“過”的用法和意義來具體探討這一問題，基本方法是觀察法與“假設—求證”相結合。如無特別說明，本文考察的“過”都是表經歷義的。

一、句子成分方面的因素

(一)補語

現代漢語中，對“把”字句研究的文章已經很多了。雖然學者們關于“把”字句的定義存在某種程度的分歧，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把”字句是具有處置意義的句式。

觀察例(5)～(7)不難發現，它們最明顯的一個共同特征是:動詞后面都有補語(“開”“這么漂亮”“利落”)。因此，我們假設動詞后有補語是它們能帶“過”的條件之一。接下來進行形式驗證。

首先，把例(5)～(7)中的補語刪掉，得到的句子就不能成立了:

(8)*我考慮什么問題，從來沒有把你拋過。

(9)*她從來沒有把自己打扮過。②

(10)*你看，他什么時候把事情辦過?

而例(3)、(4)加上補語后就可以成立:

(11)把廢紙扔掉過。/把廢紙扔到垃圾桶里過。

(12)把介紹信帶身上過。/把介紹信帶走過。

綜上所述，初步驗證假設正確，即在“把”字句里，動詞后面有補語就可以帶“過”。但是，僅僅通過幾個有限的例子來進行形式上的驗證，其說服力還遠遠不夠。我們需要從理論上進行論證。下面從“把”字句的特點和“過”的意義方面入手，兩相結合來論證。

首先，從“把”字句的特點來說，它是有處置義的句式，這在于其中的動詞有處置義，動詞所表示的動作一定會對“把”后面的賓語造成某種影響或產生某種結果。而“把”字句既可以表示動作完成也可以表示未完成(例如祈使句的“把”字句)，所以動詞表示的動作對“把”后面的賓語造成的影響或產生的結果可以出現也可以不出現。

其次，從“過”的意義方面來說，由于漢語的新信息一般在句子后面，“過”的完成義要求句中出現動作的結果(或動作對賓語產生的影響)，因為動作的結果(或動作對賓語產生的影響)正是“把”字句要傳達的新信息，或者說是說話人要傳達的、聽話人希望獲得的新信息③。

方宏在分析“小王從沒把一個蘋果吃完過”能成立，而“小王把煙臺蘋果吃過”則不通時認為，“單獨一個‘吃’字似乎不足以完成對‘煙臺蘋果’的處置”，“只有在謂語結構(如‘吃完’)能獨立對‘把’字介引的成分(如‘一個蘋果’)進行處置的時候，我們才可以附上‘過’字。”[3](P134)實際上就是說，動詞后要出現補語。

那么，是不是只要動詞后出現補語的“把”字句就一定能帶動態助詞“過”呢?上面我們從正面驗證并論證了假設，如果沒有反例，才能說這個假設成立。但我們發現，如果沒有特定的語境，下面的句子雖有補語卻不能帶動態助詞“過”④:

(13)*把門關上過。

(14)*把門關嚴過。

(15)*把玻璃打碎過。

(16)*把雞吃完(了liǎo)過。

這些例子中的動詞都表示一次性動作，不能重復，這就與“過”的經歷義相矛盾，所以只能與表示完成義的“過”連用。此外，動詞后的補語不是補充說明句子中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對賓語的處置情況如何，而是補充說明動作本身的。它們有明顯的語義不自足的特點，缺少了主語。這是因為補語的語義指向是在動詞上造成的。補語傳達的信息是用來描述動作的，從而使得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具有了標記，這種情況下動作的發出者就顯得比較重要，聽話者需要了解發出具有這種特征的動作的人或物。

由此可見，上面的假設需要修正為:動詞后出現語義指向賓語的補語是“把”字句中動詞后帶動態助詞“過”的前提條件。

(二)主語

對比例(3)、(4)與例(5)～(7)，會發現它們除了在有無補語上有差別以外，例(3)、(4)還沒有主語。那么，如果給由例(11)、(12)都加上主語呢?例如:

(17)小王把廢紙扔掉過。/他把廢紙扔到垃圾桶里過。/曉華把廢紙扔出去過。

(18)小李把介紹信帶身上過。/他把介紹信帶走過。/我把介紹信帶去(來)過。

顯然，加了主語的句子更符合我們的語感，說起來更合理。這是為什么呢?

我們認為所有的“把”字句，無論多么復雜都可以由“(A)把B+V+其它成分”這個基本格式變化而來，那么，這里的動詞V一定是二價或三價動詞，不可能是一價動詞。也就是說，V關涉兩個以上的論元。在實際交際的句子里，這些論元不一定都出現，尤其是主語A，可以不出現。但是，如果“把”字句中要帶“過”或者已經有了“過”，句中V所表示的動作“可以是未完成的”這個可能就被取消了，一定是已經發生或者曾經發生的(這是由“過”表示完成義或經歷義決定的)。說話人在傳達信息時，如果僅僅傳達動作造成的影響(或結果)以及動作已經發生或曾經發生，即只出現一個論元(“把”的賓語B，這是必須出現的)，如果沒有語境提示，便會造成歧義或者句子語義上的不自足。所以，主語作為V的一個論元，在不影響理解的情況下可以不出現，句子仍然可以說。不過主語出現會使表達更清晰、明確，可以減少理解句子所付出的努力，降低理解難度，這樣會更符合我們的語感。

此外，帶“過”的“把”字句表達的動作的經歷義是針對動作的發出者(主語)的經歷，即主語是否曾經發出這個動作。從語用層面來講，主語是句子的焦點之一(當然有時需要一定的條件)，所以主語出現的句子要比不出現的更合理。

二、句子語氣方面的因素

與例(3)、(4)相比，例(5)～(7)除了帶補語以外還有個共同的特點:要么是否定句，要么是反問句，都不是肯定句。我們進一步假設:語氣是“把”字句中帶動態助詞“過”的一個制約因素。確切地說，表示否定、反問的“把”字句中能帶動態助詞“過”。

首先來考察一下“反問句”這個條件是否可以擴展為“疑問句”。為了方便比較，我們對上面的例子進行變換，例如將例(11)進行變換⑤:

a.表示否定

(19)從來沒把廢紙扔掉過。/從來沒把廢紙扔到垃圾桶里過。

(20)沒把廢紙扔掉過。/沒把廢紙扔到垃圾桶里過。

b.表示疑問

(21)把廢紙扔掉過嗎?/把廢紙扔到垃圾桶里過嗎?

c.表示反問

(22)(從來)沒把廢紙扔掉過嗎?/(從來)沒把廢紙扔到垃圾桶里過嗎?

(23)(從來)沒把廢紙扔掉過?/(從來)沒把廢紙扔到垃圾桶里過?

通過以上的變換，不難看出疑問句的“把”字句也是可以帶動態助詞“過”的。比較a、b、c三組句子和例(11)，從語感和語法兩個方面來講，它們的關系是:(19)(23)>(22)>(20)(21)>(11)，即表示遍指的否定句或疑問句>否定句或疑問句>肯定句⑥。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一方面是“把”字句自身的特點。肯定的陳述式“把”字句通常表達與當前相關的事件，例如“把廢紙扔了”，“他把衣服洗干凈了”。另一方面在于“過”。時間方面，“過”與當前無關，“了”與當前有關。根據這兩點，“把”字句通常使用“了”或相似的成分，不太用“過”。如果使用“過”則必須強制性限定在與當前無關的時間屬性上，例如用“從來(都沒)”“曾經”之類的詞加以限定⑦。史金生早就注意到“‘把’前有無否定詞語”，“對‘過’的出現乃至整個謂語部分都有一定影響”[3]，只是沒有具體論述。

三、結論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把”字句中動詞后帶動態助詞“過”的前提條件是:動詞后面要出現語義指向賓語的補語。在此前提下，不同的情況帶“過”的合理程度又不同，主語出現與否:出現>不出現;語氣:表示遍指的否定句或疑問句>否定句或疑問句>肯定句。

注 釋:

①例(1)～(7)皆引自馬真的《關于虛詞的研究》。本文中“*”表示不成立。

②一般說“她從來沒有打扮過自己。”

③這里說的是一般情況，在特定語境中不一定。例如:對話中，問話一方對主語或其它成分進行提問，那么答話中被提問的部分就是新信息。如:A，誰把黑板擦干凈了?B:小王(把黑板擦干凈的)。這里新信息就是主語“小王”。

④這類句子，有些放在特定的語境中也可以說。例如，A:你小時候做過什么虧心事?B:把玻璃打碎過。又如，甲乙兩人正在爭論隨手關門的問題，A:把門關上過嗎?B:當然，把門關上過啊!在這里是由于有語境的幫助，主語省略依然不影響雙方理解。

⑤為了行文簡潔，我們只選例(11)中的兩個句子進行變換。例(11)、(12)中所有句子都可進行此類變換。

⑥本文中，大于號表示優先或更合理。

⑦這里的原因解釋得到了金立鑫教授的幫助，在此表示感謝!

參考文獻:

[1]馬真.關于虛詞的研究[A].馬慶株編.語法研究入門[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2]方宏.“把”字句定義及分類再考[A].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語言學研究所.語言學研究(第二輯)[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3]史金生.談“把”字句中的“過”[J].漢語學習，1988，(3).

(寇金鳳 徐采霞 南昌大學人文學院 33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