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輕易”在“不”前后換位的解釋

摘 要:“輕易”可以在否定詞“不”前后換位，并且換位后意義基本上沒有變化。本文從“判斷語詞”的語義強度這一角度出發對其進行了解釋。

關鍵詞:“輕易” “不” 換位 判斷語詞 語義強度

白荃、岑玉珍(2007)對“輕易”的意義和用法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析，主要討論了“輕易”與“不”的搭配及換位，以及換位后句子意義的變化和“輕易”的詞性等等，頗有新意。其中，文章關于“不”在“輕易”前后換位的問題引起了我們的思考:為什么“輕易”可以在“不”前后換位，為什么換位后句子的意義基本沒有變化(該文對此沒有解釋)。本文主要討論以上兩個問題，并對換位后語義的細微變化做了一種嘗試性的解釋。

一、討論范圍的確定

本文主要討論換位后意義基本沒有變化的兩種結構，分別為:

(一)“不”和“輕易”直接組合成“不輕易”或“輕易不”，“輕易”可以自由地在“不”前后換位。例如:

(1)我這個人不輕易掉眼淚。——我這個人輕易不掉眼淚。

(2)酒井智子輕易不動用這位朋友。——酒井智子不輕易動用這位朋友。

(二)“不”后有能愿動詞，與“輕易”構成“不敢(會、愿、要、肯、能)輕易”或“輕易不敢(會、愿、要、肯、能)”等，“輕易”可以自由地在“不敢(會、愿、要、肯、能)”前后換位。例如:

(3)這個寶貝不能輕易示人。——這個寶貝輕易不能示人。

(4)他不敢輕易說你的壞話。——他輕易不敢說你的壞話。

(5)真皮服裝，拿政府薪水的人也不敢輕易問津。——真皮服裝，拿政府薪水的人也輕易不敢問津。

因為“不”在能愿動詞前是對能愿動詞的直接否定，也就是說“不”直接統轄了能愿動詞，所以下面我們只討論“輕易”在“不”前后的換位。

二、“輕易”可以在“不”前后換位的原因

不同種類的副詞有各自不同的常規位置，袁毓林(2002)在大量實例調查的基礎上，認為不同種類的副詞充當狀語時基本遵循如下的順序規律[1](P43):

語氣>時間/總括>限定>程度>否定>協同>重復>方式(“>”表示“先于”)

副詞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副詞是否會發生語序變化，即能否浮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個別副詞本身蘊含的意義。”[2](P50)例如:

(6)他們忽然都加快了速度。

(7)忽然他們都加快了速度。

(8)他們都忽然加快了速度。

“忽然”是一個時間副詞，包含了[+時間]的語義特征，所以可以位于總括副詞“都”之前;“忽然”似乎還蘊含了[+語氣]的語義特征(出乎意料等語氣)，因此也可以位于句首;同時，它包含了[+方式]的語義特征，所以也可以在緊靠著謂語動詞的位置上。

“輕易”是一個情態副詞(參照張斌著《現代漢語虛詞詞典》附錄2:情態副詞與動詞、形容詞搭配表)。因為情態副詞主要是說明謂語動詞所表示的動作行為的情狀和狀態的，跟謂語動詞的關系比較近，所以通常緊挨著謂語動詞，在其前面。例如:

(9)他這人很要強，不輕易掉淚。

(10)他永遠不肯輕易承認別人比他強。

既然如此，那么“輕易”為什么能從“不”前換位到“不”后，其自身到底蘊含著哪一種語義特征呢?白荃認為，“輕易”有“經常”的意義，即蘊含了[+時間/頻率]的語義特征。“輕易”自身所蘊含的這種[+時間/頻率]的語義特征，從認知心理上也不難解釋:如果做某件事比較容易的話，那么一個人隨隨便便就能做這件事，其結果必然會導致一種較高的頻率。因此可以說，“輕易”之所以可以在否定詞“不”的前后換位，是因為其自身所蘊含的[+時間/頻率]的語義特征。從上面副詞作狀語時的排列順序看，時間副詞通常是居于否定副詞之前的。

三、換位后句義基本沒有變化的原因

首先來介紹一下判斷語詞及判斷語詞的語義強度。根據沈家煊(1989)的論述，判斷語詞(包括動詞、能愿動詞副詞、副詞)在語義上大致有以下四類:

a.[表示見解]認為，以為，相信

b.[表示感覺]覺得，像，顯得

c.[表示意愿]想要，打算，希望

d.[表示應該]應該，應當，主張

a和b相通，都是對表述內容是否符合事實作出判斷;c和d相通，說“愿意做某事”跟“應該做某事”一樣，都是對做某事好壞利弊的權衡和判斷。

我們知道，陳述句、疑問句、祈使句都有肯定和否定兩種形式。從信息論的角度看，陳述句和疑問句都與句子的命題有關，命題在邏輯上有真假之分。如果用P表示命題，那么對命題的肯定、否定兩極分別是“是P”和“不是P”。兩極的中間狀態被稱作“情態”，如“他好像在家”，這一說法介于“他在家”和“他不在家”的中間。情態又分為“概率”和“頻率”兩種形式。“概率”和“頻率”都處在強度不同的等級上，如判斷命題真假的概率有“可能P—多半(很可能)P—肯定P”幾個不同的等級。不同的概率有不同的詞語來表達(包括動詞、能愿動詞、副詞):

a.[可能P]可能，能，會

b.[多半P]很可能，象，覺得

c.[肯定P]肯定，斷定，一定

“只有中等強度的判斷語詞才適用否定詞移位”[3] (P6)，強項和弱項都不行。例如:

(11)我覺得他不會去。=我不覺得他會去。

(12)他很可能不參加這個會議。=他不很可能參加這個會議。

可以看到，否定詞“不”換位后句子的意義基本上沒有變化，因為“覺得”處于概率情態的中項位置上。

下面來討論“頻率”。表示頻率的語詞也處在一個強度不同的等級上:

01

“面臨一個表示情態的判斷詞，得看中是否有一個蘊含P或～P，如果是，則F不適用否定詞移位。”[4](P5)只有處于強度等級中項位置的判斷語詞才適用否定詞移位，強項和弱項都不行。為什么會這樣?正如上面所指出的那樣，這與句子的命題有關。強項詞語的肯定式和否定式至少有一個蘊含相關命題，即F(P)或shy;～F(P)蘊含P或～P;弱項詞語的肯定式不蘊含相關命題，但它的否定式卻蘊含一個相關的否定命題，即～F(P)蘊含～P。下面我們以頻率詞語為例加以說明:

(13)他總是不來上課。

(13)'他不總是不來上課。

(14)他有時不來上課。

(14)'他不(是)有時不來上課。

例(13)蘊含了“他不來上課”這一事實;例(13)'既不蘊含“他不來上課”，也沒蘊含“他來上課”;例(14)既不蘊含“他不來上課”，也沒蘊含“他來上課”;例(14)'蘊含了“他來上課”這一事實。

處于強度等級中項位置的語詞無論F(P) 或shy;～F(P)都不蘊含相關命題。例如:

(15)他經常不來上課。

(15)'他不(是)經常不來上課。

例(15)和例(15)'既不蘊含“他不來上課”，也不蘊含“他為上課”，所以可以換位，并且換位后意義基本沒有變化。

通過以上的分析可知，處于強度等級中項位置的語詞因為無論其肯定式或是否定式均不蘊含相關的命題，所以可以在“不”前后換位，并且換位后句子的意義基本沒有變化。由此可以得出“輕易”在“不”前后換位的原因:“輕易”本身所蘊含的[+時間/頻率]的語義特征使其正好處在頻率等級的中項位置上，無論其肯定式或是否定式均不蘊含相關的命題，所以可以在“不”前后換位，并且換位后句子的意義基本沒有變化。

四、“輕易”換位后語義的變化

不同種類的副詞都有自己的常規位置，但當副詞離開常規位置時，副詞自身的語義就會發生程度不同的強弱變化。“副詞(非范圍副詞)的語義強度跟它的句法轄域長度成正比:句法轄域(詳見王健慈，1998)擴大，副詞自身語義就隨之加強;反之就減弱。”[5](P560)因此，我們認為:當“輕易”從“不”后換位到“不”前時，其自身所蘊含的[+時間/頻率]的語義特征得到加強，此時的“輕易”解釋為“經常”也更為通順。例如:

(16)陶家村打了十年長工，輕易不見他說話。

(17)老方向來不大愛生氣，也輕易不談國事的。

注 釋:

[1][2]袁毓林.多項副詞共現的語序原則及其認知解釋《漢語語法研究的認知視野》[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3][4]沈家煊.“判斷語詞”的語義強度[J].中國語文，1989，(1).

[5]王健慈，王健昆.主語前后的副詞位移《面臨新世紀挑戰的現代漢語語法:——1998年現代漢語語法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9。

(劉寧 天津師范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 30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