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龍山縣他砂漢語動詞的情貌

摘 要:動詞的情貌是表示動作、行為或狀態在某一段時間內所進行的狀況，是指動詞內在時間特征的動向。湖南省龍山縣他砂鄉漢語動詞的情貌可以分為普通體、將行體、將持續體、已起始體等13種。表示這些情貌的主要語法標記是動態助詞。本文對他砂漢語的動詞情貌試做了簡單的描寫討論。

關鍵詞:他砂漢語 動詞情貌 土家語

他砂鄉位于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龍山縣的東南部，離縣城82公里。全鄉共有人口10236人(2005年)，其中土家族占99%。土家族族內交際語為土家語，族際交際語為漢語，絕大部分人為土家語、漢語雙語人。

“動態指的是動作或性狀在變化過程中的情況，是處在哪一點或哪一段上。它反映的是一種動態，不是表示事件發生的時間。它是以表示事件在過去、現在或者將來的動態。動態又叫‘體’或‘情貌’。”(黃伯榮，2002)無論是普通話還是其它某種方言，表達情貌的手段是各種各樣的，不同的語言，情貌標記的功能、性質也往往不相同。一般來說，情貌的語法標記是動態助詞或副詞，動詞的情貌是由動態助詞或副詞附加在謂語動詞前后而形成的。

土家語動詞的情貌非常豐富，在《土家語研究》一書中共歸納出了二十種，他砂漢語因受當地土家語的影響，也出現了豐富的動詞情貌。他砂漢語動詞(也包括部分具有類似功能的形容詞)的情貌有普通體、將行體、將持續體、已起始體等13種，表示這種情貌類型的語法標記主要是動態助詞。

他砂漢語系筆者的第二語言。本文所用語料取自他砂鄉齊心村，其發音合作人有:胡三妹，土家族，女，53歲，小學文化;魯順花，土家族，女，26歲，初中文化。

下面以動詞“吃、洗、穿”為例，將他砂漢語的動詞情貌概括說明如下:

體形式例詞

普通本形吃洗穿

將行xu21吃xu21將要吃洗xu21將要洗穿xu55將要穿

將持續倒xu21————穿倒xu21將要穿著

已起始tai55了吃tai35了已開始吃洗tai21了已開始洗穿tai55了已開始穿

進行tai55吃tai55正在吃洗tai21正在洗穿tai55正在穿

持續倒tai21————穿倒tai21穿著

已行得吃得吃了洗得洗了穿得穿了

經驗過得吃過得吃過洗過得洗過穿過得穿過

將完成完xu21吃完xu21將要吃完洗完xu21將要洗完(好)穿完xu21將要穿完(好)

完成了吃了吃了洗了洗了穿了穿了

已完成完了吃完了吃完了洗完了洗完了穿完了穿完了

短時下子吃下子吃一下洗下子洗一下穿下子穿一下

嘗試看看吃看看吃吃看洗看看洗洗看穿看看穿穿看

下面將以上13種情貌分別進行描寫:

(一)普通體

經常性的動作、行為用動詞本形。如:

(1)今年盡到落雨/今年老是下雨。

(2)闊下天天豬草扯/闊下天天扯豬草。

(3)現在人都天天看電視/現在的人都天天看電視。

(二)將行體

表示動作、行為將要發生，它的表示方式是在動詞后加助詞“xu21”。如:

(4)我轉去xu21/我要回去了。

(5)明天天晴xu21/明天要晴了。

(6)落雨xu21/要下雨了。

(7)你就睡去xu21/你就要睡了?

“xu21”是構成土家語將行體的相應助詞。請比較與例(4)、(5)相應的土家語句子:

(8)#331;a35 s#361;55k#688;o55 xu21.

我 回去 (助) /我要回去了。

(9)lau35#678;#639;55 lau21#678;#688;#639;21 xu21.

明天 天晴 (助) /明天要天晴了。

從他砂話與土家語例句的對比中可以看出，他砂漢語表將行體的助詞“xu21”是直接借用土家語的相應助詞而形成的。

(三)將持續體

表示某種狀態將要發生，與將行體不同的是，它強調某種狀態將在某一段時間內保持不變。將持續體的構成是在動詞后加助詞“倒tau55”和“xu21”。如:

(10)我床鋪上睡倒xu21/我將要躺在床上。

(11)舍妹衣服新的穿倒xu21/舍妹將要穿著新衣服。

(12)他地上坐倒xu21/他將要坐在地上。

助詞“倒”來自漢語西南官話，語義上相當于北京話的“著”，“xu21”是上面提及的借自土家語的表將行體的相應助詞。

(四)已起始體

表示動作、行為已開始進行和某種狀態已發生，可分為兩種情況。

1.表示動作、行為已開始進行，它的構成是在動詞后加助詞“tai55”和助詞“了liau55”。如:

(13)他們衣服洗tai21了/他們已開始洗衣服了。

(14)闊下哭tai55了/闊下已開始哭了。

(15)落雨tai21了/已開始下雨了。

我們認為，“tai55”是他砂漢語獨有的助詞，語義上相當于普通話的副詞“正在”，功能上與土家語中表示已開始情貌的助詞“la55”相當;“了”在這里既表示動作或性狀的實現，又表示事態的變化，相當于北京話中的兼有語氣詞或動態助詞兩種作用的“了”。土家語表示已起始體是在動詞原形后加助詞“la55xu55”，例(13)、(14)土家語說成:

(16)k#612;53 s#639;55pa55 #678;a35 la55 xu55.

他們 衣服 洗(助)(助) /他們已開始洗衣服了。

(17)k#688;o21xa21 #678;#639;35 la55 xu55.

闊下 哭(助)(助) /闊下已開始哭了。

2.表示某種狀態已經開始，在動詞或形容詞后加助詞“倒”“tai55”和“了”。如:

(18)阿爸睡倒tai21了/爸爸(已開始)躺著。

(19)辣子紅倒tai55了/辣椒已開始紅了。

(20)伯伯龍山坐倒tai21了/伯伯(已開始)住在龍山了。

以上三個助詞的來源和語義上文已經做了說明，此不贅述。土家語表示某種狀態已經開始是在動詞后加助詞“po55la55xu55”，比較土家語相當于例(18)、(19)的句子:

(21)a21pa55 ni#603;35 po55 la55 xu55.

阿爸 睡 (助)(助)(助) /爸爸(已開始)躺著。

(22)p#688;a55ku55 mia#771;55#680;i#603;55 po55 la55 xu55.

辣椒 紅 (助)(助)(助) /辣椒已開始紅了。

與下面將要談到的“持續體”不同的是，“已起始體”含有強調狀態已開始的意味，所以用普通話對譯時通常需在謂語前加上“已開始”，如例句(18)、(19)、(20)，而“持續體”則僅指一種動作狀態的持續。

(五)進行體

表示動作、行為正在進行，通常是在動詞后直接加助詞“tai55”。如:

(23)我飯吃tai35/我在吃飯。

(24)婆婆電視看tai55/奶奶在看電視。

(25)哥哥豬草砍tai21/哥哥在砍豬草。

(六)持續體

表示某種狀態正在持續。它的構成是在動詞后加助詞“倒”“tai55”。如:

(26)他地上坐倒tai21他在地上坐著。

(27)闊下蹲倒tai21/闊下蹲著的。

(28)土里的辣椒紅倒tai55/地里的辣椒紅著。

持續體與上面的進行體有所不同。持續體是表示某種情況、狀態在某一段時間內客觀存在并保持不變，它的動作變化是一種靜止狀態。構成這種情貌的動詞多為非動作性的不及物動詞，如例(26)中的“坐”，例(27)中的“蹲”，也可以是形容詞，如例(28)中“紅”。而進行體是指動作或變化在此刻正處在持續進行的過程中，這種變化是一種與靜止狀態相對的運動狀態，即動態，構成這種情貌的動詞多為動作性的動詞，如例(23)中的“吃”、例(24)中的“看”和例(25)中的“砍”。

(七)已行體

表示動作、行為在過去的某個時候已發生，通常是在動詞后加助詞“得ti21”。如:

(29)我中飯吃得/我吃了午飯。

(30)哥哥昨天柴背得/哥哥昨天背了柴。

(31)我昨天場趕去得/我昨天去趕場了。

“得”可以翻譯為北京話的“了1”，不過它們在語義上有一些差別。北京話的“了1”表示動作已經完成或狀態已經實現，而他砂漢語的“得”則僅指動作在過去某個時間發生過，與現在沒有關系，它們之間存在的差異大致相當于英語的過去時與現在完成時的區別。他砂漢語的這種動詞情貌與土家語的曾行體類似，土家語的曾行體“為表示行為、動作已進行過的情態，在動詞本形后加時態助詞‘li#603;55了’。”(陳康，2006)請比較土家語相當于例(29)、(30)的句子:

(32)#331;a35 u#771;55ka21 ka35 li#603;55.

我 中飯 吃 了 我吃了午飯。

(33)a21k#688;o53 p#688;#361;21ni21 k#688;a21 wo53 li#603;55.

哥哥 昨天 柴 背 了 /哥哥昨天背了柴。

(八)經驗體

表示動作、行為曾經發生過或某種性狀曾經出現過，與“已行體”不同的是，它強調經驗的意味。它的構成是在動詞后加“過ko21”，如:

(34)我北京到過/我去過北京。

(35)闊下蛇肉吃/闊下吃過蛇肉。

(36)我深圳工打過/我在深圳打過工。

這與普通話和其它方言有很強的一致性，不過他砂漢語還可在“過”的后面加上表“已行體”的助詞“得”，如例(34)還可說成“我北京到過得”，兩者完全等同。

(九)將完成體

表示動作、行為即將完成，在動詞后加助詞“完”和助詞“xu21”，如:

(37)我衣服洗完xu21/我將要洗完衣服。

(38)他們谷子打完xu21/他們將要打完稻谷。

(39)他們飯吃完xu21/他們將要吃完飯。

這與土家語將完成體的結構完全一致。因為土家語將完成體的構成也是在動詞本形后加時態助詞“#680;i55”和“xu21”，如上面的例(37)、(38)，土家語說成:

(40)#331;a35 s#639;55pa55 #678;a35 #680;i55 xu21.

我 衣服 洗 (助)(助)/我將要洗完衣服。

(41)k#612;53 li35pu55 xa21 #680;i21 xu55.

他們 稻谷 打 (助)(助)/他們將要打完稻谷。

(十)完成體

表示動作、行為已經完成或某種狀態已實現，即已成為事實，它的表現形式是在動詞后加“了”。如:

(42)我衣服洗了/我洗衣服了。

(43)梨子熟了/梨熟了。

(44)火燒燃了/火燒燃了。

他砂漢語動詞“完成體”的表示法與普通話一樣，句中的“了”既表示動作或性狀的實現，又表示事態的變化，相當于北京話中表語氣詞和動態兩種作用的“了2”。

(十一)已完成體

表示動作、行為已經完成或某種狀態已實現，通常是在動詞后加助詞“完”和“了”。如:

(45)我衣服洗完了/我已洗完衣服。

(46)我飯吃完了/我已吃完飯。

(47)我豬草砍完了/我砍完豬草。

“完成體”僅陳述一種動作已經完成，而“已完成體”不僅表示謂語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已完成，同時還暗含了謂語動詞所表示的動作的整個過程已經結束，如例(42)僅僅是陳述“我洗了衣服”這種事實，而例(45)不僅表明“我洗了衣服”這種事實，而且還強調整個洗衣過程已經結束。

(十二)短時體

表示動作、行為進行或狀態持續的時間較短暫，它的構成是在動詞后加“下子xa55#678;#639;21”或“下xa55”。如:

(48)讓我看下子/下讓我看一下。

(49)到我屋坐下子/下在我家坐一會兒。

(50)讓他們想下子/下讓他們想一下。

“下子”或“下”表示動作、行為進行的時間較短時，相當于普通話的“一下”，如例(48);表某種狀態持續的時間較短時，相當于普通話的“一會兒”，如例(49)。

(十三)嘗試體

表示試著做一下某個動作，它的表現形式是在動詞后加助詞“看”或“看”的重疊形式“看看”。如:

(51)你吃看/你吃吃看。

(52)你講看/看你說說看。

(53)喊他們跳看看/叫他們跳跳看。

“看”是來自漢語西南官話表嘗試體的相應助詞。這種在動詞后加助詞“看”或“看看”表嘗試體的方式在周圍的西南官話很普遍，同時也與土家語一致。土家語嘗試體的構成方式是在動詞后加助詞“pa53看”“pa53pa53看看”，請比較與例(51)、(52)相應的土家語例句:

(54)ni35 ka35 pa53.

你 吃 看 /你吃吃看。

(55)ni35 li21 pa53 pa53.

你 講 看看 /你說說看。

土家語的助詞“pa53”來源于實意動詞“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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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美艷 湖南省吉首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41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