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析“幸虧”與“好在”

摘 要:本文在國家語委語料庫檢索出的關于“幸虧”與“好在”的所有語料的基礎上，對二者進行了分析，從共同性、區別性，特別是區別性中的可替代性、不可替代性、后句主語一致性和后句語態四個方面進行了總結和概括。

關鍵詞:“幸虧” “好在” 共同性 區別性

一、語料的選擇與簡介

本文主要立足于“幸虧”和“好在”的辨析，故而在選取語料進行分析的過程中，排除了“好在”和“幸虧”并無聯系的一類，如“至于蝙蝠這夜游的動物，好在檐下或樹林間盤旋飛舞。”①中的“好在”表示愛好在某方面;“把燒殘磚瓦拆掃干凈，準備重新墊起一片高地基，好在上面起造一所高爽干燥的新屋。”中的“好在”指在某處便利;“她明目張膽地篡改毛主席關于《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中的“好在”表示優越性表現于某方面。以上三類“好在”的特殊用法不包含在本文的研究范圍內。

本文對國家語委語料庫進行了高級檢索，在過濾的基礎上搜集整理出的語料情況大致如表1:

01

由表1可以看出，為了保證研究的可靠性，選取的是相同來源和內容范圍的語料。另外，語料選取的都是20世紀40年代之后的內容，屬于比較規范的現代漢語研究范圍，檢索的實例有效率分別為:“幸虧”為100%，“好在”接近90%，這樣比較更有說服力和現實意義。

二、“幸虧”與“好在”的共同性

“幸虧”與“好在”之所以能夠互相比較，首先是基于共同性，先看幾個例子:

(1)隊伍在崇文門東大街遭到襲擊，數不清的磚頭、石塊、玻璃瓶，冰雹一般落下來，幸虧有鋼盔護著。可是，槍呢?沖鋒槍沒有護套呀。

(2)你老兄膽子可真不小，竟敢穿這種東西進車間來!說著，他把鞋子扒了下來，指著鞋底上的鐵掌叫人家看。小老頭被迫來了個金雞獨立，幸虧有老董在身旁扶持著。

(3)他暴怒了，一掌把餐車主任擊倒在地，跟著又操起菜刀沖向計分員，幸虧旁邊的同志拉住他，才沒使事情鬧大。

(4)從窗戶看見兩個人拿著牛眼燈由轎廳那邊到她這里來，心里越發害怕，好在屋里沒燈，趁著外頭底燈光還沒有射進來，她便蹲在門后。

(5)冬天老鴉片鬼總生病，不會上班……要是給人家知道了，好在她的手狂迷地抓住了張振山的肩頭。你帶我……走吧……

(6)沿著林間小徑，穿過一塘紅柳，一片白樺，火紅的杜鵑花，牽衣撫袖，一股淙淙流淌的小溪隔斷了去路，好在一棵橫倒木幫助我們扭擺到了彼岸，在搖晃的塔頭上剛剛站穩腳跟，又開始了一段隨坡攀登。

在上述例子中，無論是把“幸虧”句換成“好在”句，還是把“好在”句換成“幸虧”句，都是比較自然的。這主要是因為上述句子在表現二者的相同性方面比較典型，通過研究可以發現，二者的相同性主要表現在:[+已然性][+出乎意料][+擔心][+出現有利條件][+說話者希望發生]。當二者都能表現這五個語義特征時，替換就比較自然，當其中一種語義特征表現得不明顯或不能表現時，二者就不能替換。

在對研究語料進行整理之后可以發現二者在這五個語義特征上的表現強度，如表2:

02

三、“幸虧”與“好在”的區別性

從表2不難發現，“幸虧”與“好在”的最顯著區別表現在“是否出乎意料”和“是否出現有利條件”兩個方面。

(一)可替換性

(7)翌日午后雨晴了，清朗的初夏日光照在五光十色的花木上映出一個多么愉快的景色呀，我想:幸虧我們未搬家。

(8)親切地稱為施大爺的這位主教練的行為，至少宜于扣上這么幾頂帽子。如:不負責任、瀆職、享樂主義、自私自利、浪費國家外匯等等。好在他是德國人，對中國不存在愛國還是賣國的問題。

這兩個例子中的“幸虧”和“好在”都沒有表現出“出乎意料”和“出現有利條件”的語義特征，此種情況下，兩者互換是比較自然的。但是，當這兩個詞語中一個表現而另一個不表現時，則不能完成互換。通常情況下，“幸虧”句可以換成“好在”句，“好在”句卻不能換成“幸虧”句，因為在[+出乎意料]和[+出現有利條件]這兩個語義特征方面，“幸虧”的表現力比“好在”強。

(二)不可替換性

“幸虧”與“好在”的不可替換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二者是否同時表示[+出乎意料]和[+出現有利條件]兩個語義特征;第二，二者是否能夠表示[-已然性]。

(9)科學進步，竟已到了能夠人工種胎的程度，那么人生之中不又被剝奪了性愛的權利嗎?好在我反正活不到那個時候去，我也用不著擔這樣的杞憂。

(10)她放下梳子，笑著撫著我肩:“說實話!這幾天我也不很富裕，到下月初頭，我可以先幫你十塊錢好嗎?”知道再說也沒有用，好在她既說了，到下月初頭準可辦到的。

(11)就幾與過去真龍天子降世差不多了。好在魯迅先生已仙逝多年，否則甩兩句即使是天才，生下來的第一聲啼哭也絕不會是一首好詩之類的話過來，文章的作者臉面就不知往哪里擱。

(12)沒有什么，不過微有一些痛罷了!沒有什么!好在很快的，這一切就可以了結了!爸爸，我們還有多少時候?

上述例句中，因為“好在”沒有[+出乎意料]和[+出現有利條件]兩個語義特征，所以替換為“幸虧”時就顯得很不自然。在例(9)中，顯然說話人對自己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很準確的預測和心理準備，如果替換為“幸虧”，語氣就加重為希望自己不要活很久，很明顯這不符合說話人的意圖，由語氣上引伸出語義上的不正確，所以不能替換。在例(10)中，說話人因為對承諾人很信任，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不可能對“到下個月初準可以辦到”還會感到“出乎意料”，所以替換為“幸虧”之后就會不自然，而且會表現出一種語義上的細微差別，對承諾人的信任度不夠高，這也違背了說話人的意圖。這種不可替換性在例(11)中表現得尤其明顯，說話人早已經知道“魯迅先生已仙逝多年”的事實，是在意料之中的，如果換為“幸虧”，則表現的語義就有了差別。再看例(12)，“好在很快的，這一切就可以了解了。”說話人在說話時，顯然事情還沒有結束，表現出未然的特征。在對所有的語料進行分析后可以發現，只有“好在”存在這一特殊用法，故此時不能與“幸虧”互換。

(三)后句語態差別

在對全部語料進行總結后，可歸納出關于“幸虧”與“好在”的后句語態，主要是從“肯定”和“否定”兩個方面來考察。如表3:

03

下面用具體的例子解釋這種差別的顯著性特征:

(13)等著上船的兩個姑娘，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也是一樣高，細身條。尖聲音的姑娘說:幸虧早到一步，碰上了你的船，要不今天到不了家。

(14)那是炎熱的夏天，站著不動還要流汗，而梁伯熙卻在十米高臺上下不停地折騰。幸虧池水不停地沖洗著他那健壯、勻稱的身軀，不然一定會是大汗如雨吧?

(15)他暴怒了，一掌把餐車主任擊倒在地，跟著又操起菜刀沖向計分員，幸虧旁邊的同志拉住他，才沒使事情鬧大。

(16)兩人商量，決定擺渡到對岸去找找看。好在這河流不寬，搖船過去也比較容易。

(17)在脊椎動物中，魚是沒有頸的。好在魚生活在水中，借助水的浮力，便能回旋轉折，靈活自如。

(18)他嘆息自己的鋼盔被打掉，要不，憑他一米八零的個頭，跑到天安門能有什么問題。好在槍沒丟，他心中涌起些許安慰。

在這些例句中，可以看出“好在”多是用來安慰自己的，“幸虧”是用來說明事情本身的，“幸虧”后面加的多是否定的結果，“好在”后面加的多是對自己來說積極的結果。如果把上述幾個例句中的“幸虧”與“好在”顛倒一下，語氣上就不能達到最完美的配合。這是因為，“好在”多在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打算和心理準備，出乎意料的成分并不是很重，通常是自己對這個結果已經有了一定的預計，才會在語氣上弱于“幸虧”，在語法上多跟肯定的結果，而“幸虧”的出乎意料的程度較強，對結果的預計性不如“好在”，所以表現的語氣就會重于“好在”，而結果多以出乎意料的否定形式呈現，此時如果將“幸虧”換為“好在”就會弱化該句語氣，同理如果將“好在”換成“幸虧”則會強化該句語氣，這兩種情況都會讓母語為漢語者感覺不恰當。從對語料的分析可以發現，“幸虧”的后句為否定語態的達到了52.17%，而“好在”的后句為肯定語態的達到了63.41%，這就進一步印證了上述的結論。

(四)后句主語的一致性差別

對語料進行整理后不難發現，“幸虧”和“好在”的后句在主語一致性上存在顯著差別。如表4所示:

04

下面以具體例子解釋:

(19)我曾聽說一位相當要人的老太太，因為錢多無法處理，就拼命地吃，揀最珍貴的東西吃，一天竟吃十二次。幸虧她老人家的胃口好，否則我真替她擔心!

(20)王守澄逼他們證實宋申錫與漳王確實要造反。結果，幸虧有許多朝臣為宋申錫說情，唐文宗才沒有殺死宋申錫而將他貶為開州.

(21)從此，杜冷丁吃喝拉撒睡只能在小小木板床上。好在兒子阿米妥、女婿安他樂、女兒嗎啡和兒媳撲爾敏都很孝順，一天24小時輪換著服侍在病榻前，從不嫌麻煩。

(22)有時悠悠走著，忽然“叮鈴鈴”一陣聲響，身前、身后，斜刺里便沖出一輛自行車來，真使人不知所措。好在這些騎士們車技不壞，待你驚魂未定，他早已蛇行向前了。

從上述例子以及對語料的統計可以發現，“好在”的前后主語通常是相同的，如例(21)中的前后句主語其實都是“兒子阿米妥、女婿安他樂、女兒嗎啡和兒媳撲爾敏”，例(22)中的前后句主語都是“這些騎士們”。但是“幸虧”的前后主語通常是不同的，如例(19)中的前句主語是“老人家”，后句主語就變成了“我”，例(20)中的前句主語是“許多朝臣”，后句主語是“唐文宗”。這一情況也與是否出乎意料有一定的關系，如果是在意料之中的，后半句通常會用來形容意料之中的事情是什么，因而在此處易于出現前后主語一致的情況，但是“幸虧”多數是出乎意料的，此種情況下，最好采用前后主語不一致的句式才不會覺得不自然。

四、結論

從對“幸虧”與“好在”的研究中，可以總結出在[+已然性][+出乎意料][+擔心][+出現有利條件][+說話者希望發生]五個語義特征上，如果“幸虧”與“好在”能夠同時表示這五個語義特征，則二者可以完成互換。二者最顯著的差別表現在[+出乎意料]和[+出現有利條件]上，如果二者都不表示這兩個語義特征時，則可以完成互換，但如果其中一個可以，通常用“幸虧”，而另一個不能表示時，通常用“好在”，則不能完成互換，即“幸虧”句一般可以替換為“好在”句，但“好在”句不一定能夠替換為“幸虧”句。不能替換時，二者就必然存在差別，這種差別主要表現在語氣和語法兩個方面:

首先，在語氣上表現為“好在”句的語氣通常弱于“幸虧”句，即使有些句子能夠完成互換，但是如果將“好在”句換為“幸虧”句，語氣便會增強，從而使句子缺少婉轉性，而如果將“幸虧”句改成“好在”句，則削弱了句子的語氣。

其次，表現在語法上主要是“幸虧”句和“好在”后句的語態和主語上，如果是“幸虧”句，后句為否定語氣，并且主語與“幸虧”句當句主語通常不一致，而“好在”句，后句通常為肯定語氣，并且主語與“好在”句當句的主語通常一致。

注 釋:

①本文語料全部來源于國家語委語料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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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金哲 天津 南開大學漢語言文化學院 3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