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夾江打假案”使媒介審判這樣一個新聞現象首次在我國獲得民眾和學者的關注,之后的幾年內又接連發生了“張金柱交通肇事案”、“蔣艷萍特大經濟犯罪案”等。到了2004年,媒介審判已經成為新聞傳播學研究的一個熱點話題。綜觀學者們關于媒介審判現象的研究,多是從法律和道德的角度來解釋和探索媒介審判的發生發展以及它的解決途徑。筆者認為除了司法限定和道德自律外,更應當從媒介審判的根源上去認識這一現象發生和演變的機制,而這一根源就是媒介權利的異化。
媒介審判與媒介權力
媒介審判的界定。“媒介審判”,在我國也被稱為“媒體審判”、“新聞審判”和“輿論審判”,“媒介審判(trial by media)”一詞最初是舶來品,發明者是英國和美國,主要是指新聞媒介通過報道、評論影響司法審判的現象。國內學者在界定這一概念時雖言語表達上可能會有所不同,但基本的含義大致相同,無非是說媒體超越法律程序搶先對案件做出了有關定罪定性的判斷,制造某種輿論壓力,影響司法的獨立和公正。從表述的準確性和完備性方面看的話,筆者更傾向于采用學者陳力丹關于媒介審判的描述,即所謂“媒介審判”,是指傳媒超越司法程序搶先對案件涉案人做出定性、定罪、定量性以及勝訴或敗訴等結論,以煽情的語言激起公眾對當事人憎恨或同情,諸多傳媒單向度地宣傳,有意無意地壓制相反意見。
媒介權力的存在和時社會生活的影響。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Stewar在1974年11月2日耶魯法學院150周年紀念大會的演講中,明確地在法律意義上提出了媒介“第四權力”理論,將媒介稱為立法、司法、行政三權之外的第四權力。媒介權力可以理解為:現代傳播媒介是一種對個人或社會進行影響、操控、支配的力量。媒介權力的存在是以人們對媒介的依賴為前提的,隨著媒介快速發展和全球信息化的加劇,媒介已經在漸漸超越它工具性的本性,成為一個能構建出具有公共社會領域性質的媒介社會:印刷媒介通過文字與圖片對現實進行抽象和剝離,廣播把世界限制在有聲語言和音響效果的框架內,電視把世界壓縮在經過鏡頭選擇的局部平面世界。我們看不到世界本身,看到的是被大眾傳媒解釋和選擇的世界。
媒介通過各種技術手段構建了這樣一個虛擬的世界,對于需要及時和廣泛了解世界信息的人們。只能從這個虛擬世界中去獲取有關真實世界的二手資料,所有的解釋和選擇均由媒介社會的構建者來做出,它幾乎成了這樣一個世界價值標準的唯一判定者和把關人,媒介的權力也由此誕生。媒介不同于立法、司法與行政這樣的權力形式,它不是通過強制的手段來影響人們的行為,可它卻可以通過一系列的軟手段來影響人們的意識形態從而影響人們的行為方式。
媒介權力異化的形態在媒介審判中的體現。隨著社會的信息化程度越高,人們對媒介社會的依賴越嚴重,媒介權力的影響也就越大,如今社會的各個層面,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生活,都無法忽略媒介權力的作用。而一旦媒介權力發生異化,則會對整個社會產生深刻的負面影響,這也是任何一種權力的辯證性意義所在。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中提到過有關異化的概念,異化是與階級一起產生的,是人的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及其產品變成異己力量,反過來統治人的一種社會現象。媒介異化則是指新聞媒介在一定的條件下,向其對立方面轉化,成為外在的異己力量,具體的表現形態就是媒介錯位、媒介缺位以及媒介越位。而媒介權力異化的形態在媒介審判中最顯著的體現就是媒介越位。
媒介越位就是指媒介超越了自己的職能范圍來行使媒介權力,而媒介審判正是由于媒介以新聞自由為山超越司法程序,從而影響了司法審判的獨立和公正的一種媒介行為,它打著公共利益的口號,行使道德審判之便,將一些本不能隨意公開的事件、信息隨意地公開,無視他人的隱私和尊嚴,在“蔣艷萍特大經濟犯罪案”中,有報道披露蔣的一些隱私信息,標題赫然寫著《蔣艷萍結婚就當“二奶”,警惕荒謬“女人價值論”》。還有些事件的性質未經過有關部分的權威認定,媒介就自作主張,用一些出位的、帶有主觀色彩強烈的字眼進行道德審判,其中在“蔣”案中,就有媒體打出了這樣的標題《“這個女人真丟格”——肉彈蔣艷萍宣判擇期進行》。還有的媒介審判則是在司法審判之前或正在進行的時候,搶先對嫌疑人做出定性和定罪的評判,“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殺人狂魔”、“首位女巨貪”等字眼充斥于各大報紙的頭版,尤其是當多家媒體單向度的宣傳形成聚合效應之后,對當事人來說,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讓他們感覺即使不判死刑自己也已經死亡了,張金柱在行刑前曾經說“是記者殺了我”,足可見煤介的審判已經超越了輿論監督,形成了事實上的權力利劍。
媒介審判中權力異化的原因
職業道德自律讓位利潤增長理念。我國媒體屬于事業型單位企業型管理,媒體對自己的經營完全自負盈虧,這樣的體制就使得媒體有了一般企業的屬性,即把追求經濟利益最大化當作發展的目標。媒介為了追求利潤的增長不惜犧牲社會效益,就形成了另外一種意義上變相的“錢權交易”。為了追求經濟利益。媒體更傾向于報道那些能引起更多人關注的事件,采取更吸引人眼球的方式,而刑事案件因其一波三折的情節、撲朔迷離的案情再加上暴力色情的細節,集沖突性、異常性、趣味性于一體,也更容易引起人們的閱讀興趣。因此媒體報道對于刑事案件,尤其是關系社會上一些敏感人群(執法機關人員、官員和明星)的案件給予了更多的關注。在報道中有過多的關于刑事事件細節的描述,語言上也多采用一些情緒化的字眼,以引起轟動效應,賺取眼球經濟。
我國媒介特有的政治背景。我國的媒體通常被認為是黨政機關的傳聲筒,是黨和人民的喉舌。由此人們普遍認為媒介的權力是由國家和黨所賦予的,那么媒介傳達出的聲音也似乎就是黨的某一級機關領導的表態,在這種貫有的思維方式的影響下,媒介表達某種觀點就被賦予了更多的政治色彩。國內學者在做有關媒介審判的研究時也發現“目前司法實踐中受到媒體的不當報道的誤導,主要是傳媒通過影響法官的上級領導而間接形成的”。從這一角度說,媒介權力的異化是外在作用的結果,媒體之所以會對司法的最終裁決造成影響,是由于報道或者評論對法官的上級領導首先產生了影響,上級領導進而給了法官某種壓力和暗示的結果。這樣媒介審判所體現的媒介越位才有了產生的土壤,是司法本身的不獨立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媒介權力的異化。
媒介道德公關的需要。媒介出于自身形象的塑造,也更容易拿起道德的旗幟,采用一種過激的道德審判的方式來表達對主流價值觀的擁護。在重大的刑事案件中,往往有過錯的一方十分明顯,這樣媒體就會運用所抓到的一切把柄通過報道或評論的方式,對當事人進行肆無忌憚的道德攻擊。這樣一方面在受眾面前樹立本媒體的一個價值取向,讓已被民憤沖昏頭腦的受眾對本媒體產生好感;另一方面也向社會表達一種愿意擔當道德重塑這一社會責任的姿態,體現本媒體的品位和風格。這也是造成在有關的刑事報道中,容易出現意見不均衡的現象,往往會有意無意地忽略掉一些嫌疑人或嫌疑人律師申辯內容的原因。
權力在灰白地帶的弱化。長期以來,新聞媒介在對待道德問題以及一些事件的態度上,往往采取了一種兩極方式,要么“是”,要么“不是”;要么“對”,要么“不對”;要么“好”,要么“壞”。那么壞的就恨不得置它于死地,好的又差點被捧上天,這樣一種看待問題性質的方式太過于絕對化、主觀化,而現實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在黑白之間往往還有很長一段的灰白地帶,但新聞媒介很多時候并沒有采取一種正確的方式去看待和報道這些灰白地帶。事實上媒介審判的對象很多時候就是處于這些灰白地帶的事件,如果媒介的權力在這些事件中采取漠視和忽略的態度,沒有發揮它正當的功能,媒介審判也就很容易形成了。
媒介權力的存在和它對社會生活的影響是媒介異化的前提,而媒介權力的異化是媒介審判產生的根源。權力本身是不可消除的,它既是媒介的一個本質屬性,也是媒介行使社會職能的行為基礎;權力本身也是沒有錯的,只有擁有這種權力的媒介自己才能決定是行使善的服務還是導致惡的后果。理解和認識媒介的權力和它的運作機制,才能從根本上去了解媒介審判的本質,并為規避這種現象的進一步惡化尋找可解決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