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江西省瑞金市委黨史辦原副主任曹春榮先生,就南京大學教授王彬彬先生發表的《瞿秋白的不得不走、不得不留與不得不死》一文提出商榷。本刊予以發表,歡迎探討。
1934年1月至1935年6月,瞿秋白在中央蘇區度過了他生命中的最后時光。在這一年多里,他經歷的離開上海、任職蘇區,紅軍長征時被留在蘇區堅持斗爭,直至被敵俘獲而英勇就義的過程,早已為人熟知;每一個過程的因由,也不是什么秘密,更沒有什么玄機。然而,王彬彬先生一篇《瞿秋白的不得不走、不得不留與不得不死》(載《鐘山》2008年第3期),把這個問題重新提了出來,并且給出了令人驚訝的種種答案,尤其是將瞿秋白的死因歸結為博古中央或博古對他長期打擊迫害所致,離奇得很。面對這么一篇奇文,筆者也想就上述話題略抒拙見。
瞿秋白離滬赴贛,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也是中共中央對他的一種保護。秋白久有此意,欣然以赴。
1934年1月上旬,瞿秋白奉命離開上海前往中央蘇區首府、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所在地瑞金,有其“不得不走”的原因,但絕對不是王明團伙(或博古中央)“為了更好地對瞿秋白進行監管”,更不是他們“要了莫斯科時期未了之愿”,“從肉體上消滅瞿秋白”(引文均見王文,以下凡未注明出處者同此)。
早在王文之前,丁玲就在《我所認識的瞿秋白同志》的回憶文章中說到:“1934年初,他(秋白)就不得不撤出上海,轉移到中央蘇區去了。”[1]瞿秋白為什么“不得不撤出上海”而轉移蘇區,丁玲沒作解釋,但文中提到秋白因“匿住”而感“孤寂”。蕭三在《憶秋白》一文中說得更明白:“在搞地下工作的時期,秋白同志多次在魯迅先生家避難。”[2]魯迅夫人許廣平在《瞿秋白與魯迅》一文中,詳細敘述了“秋白同志在魯迅寓內度過三次避難生活”的情景。[3]瞿秋白夫人楊之華在《憶秋白》的長篇回憶錄中,將秋白在上海所處的生存環境、工作環境,用幾個短句就展現得清清楚楚:“秋白就在這短短幾年中(1930年8月至1934年1月),在嚴重的白色恐怖的威脅下,在地下的流浪生活中,把自己的心血放進新文學中去。”[4]那種白色恐怖的嚴重威脅,不僅秋白夫婦深深感受到,就連他們的同志、友人也一樣感受到。鄭振鐸在《回憶早年的瞿秋白》一文中就寫道:“有幾次在街頭遇到了,他戴著鴨舌帽,帽檐低壓著眉梢,坐著洋車,疾馳而過,我們只是彼此望了一下,連招呼也不打。”[5]
由此我們不難看到,瞿秋白其時在上海的處境,哪里能跟王文所言“周揚、夏衍等人就一直在上海隱蔽下來并且平安無事”相類比呢?此中道理其實很簡單:周、夏何許人也?秋白又何許人也?他們在國民黨反動當局眼中的份量、危害,能一樣嗎?
事實上,瞿秋白在上海的那幾年,正是國民黨反動當局加重對中共白區地下組織的迫害破壞日甚一日之時。期間,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共青團中央等機關迭遭破壞,許多黨、團、工會和其他群團的領導人及工作人員被捕、被關、被殺。1931年9月,國民黨南京政府發出通緝令,懸賞兩萬元緝拿瞿秋白、周恩來,懸賞一萬元緝拿王明、羅登賢、沈澤民、洛甫、博古。[6]這使得瞿秋白在上海的處境極其險惡。中共臨時中央既然在上海無法立足,而于1933年1月從上海遷至瑞金;那末,其后調瞿秋白去瑞金,就是對瞿秋白的一種保護,而不是迫害。
瞿秋白奉調瑞金的經過,則直接表明他離開上海去蘇區,完全是革命工作的需要。
1933年12月末,時任中共中央局常委、中央宣傳部部長、中央黨報編輯委員會書記、中央分管政府工作的張聞天,“同黨校校務長馮雪峰(按:馮因準備參加中共六屆五中全會,而比瞿秋白早一個來月從上海到了瑞金)商定并得到博古同意請瞿秋白來中央蘇區擔任中央政府教育部長,最后由馮雪峰發電報至上海通知瞿秋白,瞿秋白接電報后于1934年1月7日離開上海,2月5日抵瑞到任。”[7]

這里有必要把當時的相關背景作一介紹。早在1931年11月,在瞿秋白缺席的情況下,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選舉他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并任命他為中央人民委員會教育人民委員(即教育部部長)。因為他遠在上海,不能到職視事,遂由教育部副部長徐特立代理部長。1934年1月22日在瑞金開幕的第二次全蘇大會,又在瞿秋白未及與會的情況下,繼續選舉(任命)他擔任了上述兩個職務。張聞天根據中央蘇區文化建設特別落后,[8]急需加強領導、規劃的現實,根據他對秋白本人的透徹了解,加上詳細聽取了剛從上海來瑞金不久,而與瞿秋白和魯迅都有密切聯系且相互了解的馮雪峰的情況介紹,并與之商定后,提出讓瞿秋白脫離虎口、到瑞金就職的主張,乃是合情合理的事。毋庸置疑,博古中央調瞿秋白去蘇區,完全是出以公心,而非挾嫌報復,欲置秋白于死地。
當時,瞿秋白聽到中央調動的電報通知后的第一反應,以及他在瑞金途中寫給妻子的信,也從一個側面表明:瞿秋白是欣然前往蘇區,而不是什么戚戚然“不得不走”。
作為瞿秋白深愛的妻子和革命伴侶,當年現場的目擊者,楊之華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告訴我們:瞿秋白聽了中央電報的傳達后,“毫不遲疑地回答:‘想去很久了。”[9]過了半個月,楊之華收到秋白托人帶給她的一張小條子,上面寫著:“我將到我們的老家,很快會看到親兄弟,那是一個不可想象的天堂!快來!”[10]這里的“老家”、“天堂”,顯然都是指秋白即將到達的中央蘇區。
瞿秋白對蘇區的關切、向往之情,并非偶然發生的。作為一個堅定的共產黨員,一個致力于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社會進步的革命者,瞿秋白很早就認識到:要在中國完成國民革命的任務,進而實現社會主義,必須走毛澤東們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道路。他把上述政治理念的實現寄托在蘇區、尤其是毛澤東、朱德等創建的中央蘇區的革命實踐上。對于置身于國民黨反動當局嚴重的白色恐怖和懸賞通緝的威脅之下的瞿秋白來說,身患嚴重的肺結核,卻不得不東躲西藏、疲于奔命,連曬曬太陽也成了奢望。轉而向往黨領導下的、可以自由呼吸新鮮空氣、盡情沐浴和煦陽光;可以廣泛接近農民、了解農民,以彌補自己的知識分子缺陷;可以放手實施自己的文藝大眾化主張、推進蘇維埃文藝運動;甚而可以做更多的理論、宣傳、教育、文化工作,以盡一個共產黨員應盡的義務和責任的中央蘇區,這實在是情理中事,太自然了。

事實上,瞿秋白進入中央蘇區以后,不僅擔負起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和中央政府教育部長的重任,而且兼任了藝術局負責人、國立沈澤民蘇維埃大學校長,以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的主筆。他不單在中央蘇區的教育、藝術、新聞出版、群眾文化等方面有大量卓有成效的建樹(用時任教育部秘書的莊東曉的話來說,瞿秋白為蘇維埃新中國的文化教育事業,奠定了一個嶄新的宏偉的藍圖),而且還經常應邀到紅軍大學講授《中國革命的基本問題》等政治理論課程,在《紅色中華》及蘇區中央局機關報《斗爭》上發表長短不一、內容廣泛的時評和政論(這一點,足以證實王文所言“瞿秋白赴贛后,就果然再也沒有寫過政論性文章”的不實)。在中央蘇區短短一年里,瞿秋白的革命熱情始終處于高漲狀態。他奮不顧身努力工作,廣泛接觸、聯系蘇區干群,吸收新鮮知識和經驗,學會了騎馬,不怕走路爬山,精神面貌煥然一新,贏得了廣泛的尊敬與贊揚。誠如徐特立生前對楊之華所說,秋白“他那樣衰弱的身體,在十分艱苦的生活環境里,由于他認真工作,一切困難他都忘卻了,精神上十分愉快”。“真的,有不少同志告訴我,秋白在蘇區是很愉快的”。“同志們見了(秋白騎一匹黑馬奔馳)都很歡喜,說:‘秋白同志年輕了,完全變了一個人,多么活躍!”是啊!“生活在自己的政權下,踏著自己的土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心情怎能不變呢”?[11]

然而,王先生沒有看到這一切,他一門心思認定:瞿秋白離開上海去蘇區,就是受到博古中央挾嫌報復和無盡迫害而“不得不走”。為此,他搜羅一大堆“根據”,希圖使人相信他的論斷。
首先,王先生把事情的由來追溯到八十來年前,共產國際(及聯共)同中國共產黨發生某些分歧與斗爭的背景下,王明、博古們為爭奪中共領導權而視瞿秋白為頭號敵人,必欲扳倒。對于這么一樁中共黨史上的公案,見仁見智,不足為奇。但須實事求是,秉公而論。毋庸諱言,王明、博古等在錯誤批判瞿秋白、致使他離開中共領導崗位這件事上,的確起了不好或很壞的作用。然而,在共產國際執意要撤換不能忠實于國際路線、貫徹國際意圖,卻同情以至支持敢于和國際叫板且不聽警告的李立三的“調和路線頭子”瞿秋白的既定方針下,即使沒有王明、博古使壞,瞿秋白也難免被撤職。在這個問題上,有必要厘清共產國際與中共之間的領導和被領導關系,共產國際(包括其不同層次的代表人物如米夫)與王明、博古等人之間的主從關系。簡言之,不能簡單地把王明、博古等與瞿秋白的斗爭,看作個人恩怨。
其次,王先生把事情的近因掛在1933年秋的“《斗爭》事件”上,斷言“博古中央在全黨范圍內發動批瞿的同時,做出了令瞿秋白離滬赴贛的決定”。這又是中共黨史上的一樁公案。遺憾的是,長期以來直至王文發表,這樁公案都被弄成了糊涂案、甚而冤案。
所謂“《斗爭》事件”,指的是1933年夏秋之際,瞿秋白在中共江蘇省委編的刊物《斗爭》(油印本)上,用“狄康”或“康”的筆名,連續發表了《國民黨棉麥大借款的目的》、《廬山會議的大陰謀——“有組織的饑餓政策”》、《國民黨的“仁愛”》等約20篇時評雜文。同年9月22日,中共中央上海局以中共中央名義,發出《中央關于狄康(瞿秋白)同志的錯誤的決定》。該決定“認為狄康同志實犯了非常嚴重的有系統的機會主義的錯誤”,“要求他立刻解除自己的機會主義的武裝,在全黨面前公開的誠懇的揭露自己的機會主義的實質”。對于接連發表狄康文章的《斗爭》編者,也提出了批評。[12]10月底,在上海出版的中共中央理論刊物《紅旗周報》發表社論和署名文章,批判瞿秋白。這便是“《斗爭》事件”的大致經過。
行文至此,不妨介紹一下上文所涉背景。1933年1月,以博古為首的中共臨時中央從上海遷入中央蘇區(瑞金)后,成立了中央上海局,作為中共中央的代表機關。它的第一任書記,就是揚言要把瞿秋白“一棍子敲出黨外去”的李竹聲。中央上海局成立后,曾用中共中央名義發出一系列宣言、決議、決定、指示、通知。“據考證,1933年以后,以中共中央名義發布的文件中,絕大部分是中央上海局發出的”。[13]
王先生在論述“《斗爭》事件”時,明顯犯了兩個錯誤:一是把江蘇省委編的《斗爭》,誤認為是中共蘇區中央局(中共中央局)機關報的《斗爭》。其實,后者是中共臨時中央遷至瑞金后,于1933年2月4日在瑞金創刊的。王先生不明就里,想當然說:“1933年春夏,瞿秋白在中共中央機關刊物《斗爭》上,用狄康的筆名,連續發表了《國民黨最大借款的目的》(按:這個標題弄錯了)、《廬山會議的大陰謀》等近20篇政論時評。”于是,批判瞿秋白、對他的“政治殘年”作“最后一擊”這樁惡行,便與“博古中央”掛鉤了。王的第二個錯誤,是把批瞿的“9·22”決定的炮制者、發布者,誤判為“博古中央”,卻不知道這事乃中央上海局所為,本不干“博古中央”事,更不干博古事。如果一定要說與兩者有關系,也只能是從組織方面說,即所謂“領導責任”。這樣,對瞿秋白的“政治殘年”作“最后一擊”的指責,就無由坐實為“博古中央”和博古了。
事實上,當時在中央蘇區就沒有正兒八經地、如批判“羅明路線”一般地開展批判瞿秋白的機會主義。博古、張聞天,都沒有發表講話或寫文章批判瞿秋白(這跟批判“羅明路線”有極大的不同)。倒是在事發不久就安排瞿秋白撤離上海進蘇區,并且委以各種要職,放手讓他工作。如此看來,把瞿秋白離滬赴贛一事,歸結為博古中央和博古個人對他的“人身迫害”、“想從肉體上消滅瞿秋白”,便毫無根據、毫無道理。
王先生進一步深入分析“博古中央”、“博古們”、“非要把瞿秋白弄到瑞金不可”的原因:一是便于監管,不讓他“亂說亂動”,繼續發揮其影響;二是不讓他能在上海安心養病,而使他在條件不利于其健康的“蘇區”“身體一天天惡化”,直至“肉體消滅”;三是不愿看到“離開政治舞臺后的瞿秋白似乎生活得比以前更好”的“嫉妒”心理使然。聽了王先生這些驚人之語,不免教人想到中國的一句老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綜觀王文所述,王先生的這些分析原本無須再駁,但對王文提到的幾個具體問題,還是有必要作番辨析。
其一,所謂瞿秋白到瑞金后“身心兩方面,都處于受煎熬的狀態”。王文斷章取義地摘錄了本文前引徐特立回憶的另一段文字,即蘇區缺糧缺鹽的情況,以此說明瞿秋白在蘇區身體如何受煎熬。令人費解的是,王先生為何對徐特立回憶中足以說明瞿秋白在瑞金精神生活很愉快,以及敘述秋白領導的教育部在節省運動中“節約得過火”的大段文字視而不見、不感興趣?為什么無視在蘇區、在瑞金,包括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劉少奇,以及博古和張聞天、王稼祥、顧作霖、凱豐等“博古們”在內的黨的高級干部,無一例外地過著缺糧缺鹽的艱苦生活,卻依然熱情洋溢地工作、戰斗的事實,而單挑瞿秋白說事?
誠然,瞿秋白身患嚴重的肺病,能有條件改善生活,完全應當。他身邊的同志們也確實盡可能照顧了他,不時送給他一點鹽和其他食品。“大家都關心著秋白同志的健康,為他擔心,可是他卻經常忘了自己”。“他三日兩頭發高燒,傅連璋醫生(時任中央紅色醫院院長)天天都走來給他看病、開藥、打針”。而他“躺在床上還是要看文件,處理日常事務”。[14]瞿秋白這種自覺投身蘇區艱苦卻火熱的斗爭生活的種種表現,怎么就被王先生獨具只眼地視為“身心兩方面,都處于受煎熬的狀態”呢?
其二,所謂博古們“強令瞿秋白到‘蘇區卻又堅拒楊之華同行的請求”。關于“強令”的問題,本文已作辨析并予以否定。關于“堅拒”一事,我們還是先來回顧一下當事人的記述吧。楊之華在《憶秋白》一文中說道,秋白聽了中央電報的傳達后毫不遲疑地回答:“想去很久了。”“他沉靜地點燃了手上的煙斗,問:‘之華可以同去嗎?”負責傳達電報的同志無法回答,允以把秋白的意見反映給組織。“第二天,那位同志又來了”,答復道:“之華去蘇區的問題,要等有人代替她的工作才能走,請你(秋白)先走吧!”[15]
楊之華的這段記述清楚表明:“博古們”沒有“堅拒” 瞿秋白與楊之華同行去蘇區的心意表白,而是有條件地表示理解和允諾。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博古們”這樣的答復并沒有什么出格之處,類似的情形也絕非只有瞿秋白夫婦會遇到。事實上,當時楊之華擔任著組織部的秘書工作,而且就在瞿秋白臨走的前一天,楊之華還參加了一整天的會議。這說明,其時楊之華的確在從事繁忙的革命工作,她要離去,也的確要有人接替。至于后來為什么楊之華終于未能在瑞金與丈夫重逢,筆者尚未掌握相關史料,不便妄言。
瞿秋白被留在中央蘇區堅持斗爭,同樣是革命的需要,是黨的需要。秋白不辱使命,功不可沒。
1934年10月,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率領紅一方面軍主力及黨、政、軍、群中樞機關等八萬余人撤離中央蘇區,進行戰略突圍,開始長征。瞿秋白未參與突圍,被留在中央蘇區堅持群眾游擊戰爭。此事又被王先生說成是博古趁機要“把瞿秋白扔掉”,以達到其“根本解決”,即“從肉體上慢慢消滅他”的目的。于是,“瞿秋白就不得不留下來了”。然而,事實究竟如何呢?

長征前夕,中央蘇區縮小到只剩瑞金、興國、寧都、石城、會昌、于都、長汀等幾個基本縣,土地面積約一萬平方公里。中共中央據此對紅軍主力退出中央蘇區后的斗爭,作了周密布置。其要義是以上述基本縣為核心區開展群眾游擊戰爭,一方面通過群眾游擊戰爭逐步恢復昔日格局,配合出擊的紅軍主力打回老家,重整赤色河山;一方面以群眾游擊戰爭拖住敵人,掩護紅軍主力的戰略突圍。這樣,就從中央到地方各級仍保存了一套架子,并因此留下了一批干部。在中央一級,成立了中共中央分局、中央政府辦事處和中央軍區,作為留守及開展群眾游擊戰爭的最高領導、指揮機關。同時留下了一批紅軍和地方武裝,作為開展群眾游擊戰爭的中堅力量。當時,中共中央規定給留下的領導機關和紅軍部隊的任務是:牽制敵人,掩護紅軍主力部隊轉移和保衛蘇區、保衛土地革命的勝利果實;并在蘇區及周邊開展游擊戰爭,準備配合野戰軍反攻,收復敵占地,重建蘇區。為完成如此艱險的任務,就需要一批富有黨性和斗爭經驗、擔任過一定領導職務并熟悉某方面工作,在當地又有密切聯系并對地方有相當了解的高級干部留下。
因而,中共中央留下了項英、陳毅、賀昌、陳潭秋、瞿秋白、梁柏臺、何叔衡、鄧子恢、張鼎丞、譚震林、毛澤覃、汪金祥、李才蓮等,分別組成中央分局、中央政府辦事處和中央軍區。毛澤東事后對此評價道:“紅軍留下了它的一些最有才能的指揮員:陳毅、粟裕、譚震林、項英、方志敏、劉曉、鄧子恢、瞿秋白、何叔衡和張鼎丞。”“很多這樣的共產黨領導人都是自愿留下準備犧牲自己的,共產黨人現在用各種方式紀念他們的英雄品質。”“他們所進行的后衛戰,使得紅軍主力在國民黨能夠調動足夠的軍隊在行軍道上包圍和消滅他們以前,就已經走得很遠了。甚至到1937年,江西、福建和貴州有一些地區還在紅軍所留下的這些部隊手中。”[16]朱德也在1937年春對來訪的美國記者史沫特萊說過這樣的話:“我們留下許多最能干的軍事、政治和群眾領導人。”“司法委員何叔衡和前任黨書記、當時任教育委員的瞿秋白都留下未走。”[17]
上述權威當事人的口述史清楚而雄辯地說明:第一,當時高級干部的“去”和“留”,都是革命斗爭的需要,黨的需要,不存在誰刻意借機整誰、搞宗派主義的問題(事實上,當時處理高級干部去留就有條原則,叫做“六親不認”)。第二,當時中央留下一批忠誠的高級干部領導中央蘇區群眾游擊戰爭的部署,是正確的。它不僅實現了中央的戰略意圖,保證了紅軍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成功突圍;而且穩定、爭取了民心,有效地維護、擴大了黨在此后的革命斗爭中的群眾基礎。這應是我們評價當時瞿秋白(及其他高級干部)留下一事的立足點與出發點。偏離了這一點談論此事,就容易走到唯心論、庸俗化的極端去。
當時,撤離中央蘇區的紅軍只打算轉移到湘鄂西去,與賀龍、蕭克他們會合,然后放下行李,再謀新圖:開辟新的根據地,并相機反攻,殺回老家去。在這種前路既不遙遠,又與“南天王”陳濟棠談判達成了借道協議的樂觀形勢判斷下,八萬多紅軍采取一種“搬家”的方式進行轉移。這當然也是博古為首的中共中央對形勢估計不足的一種表現。由此而影響到對留在中央蘇區堅持群眾游擊戰爭的那些高級干部的處境,和將要遇到的困難與危險估計不足。事后多年,徐特立還說過:“當時我們以為紅軍出來不久必仍回蘇區,我和秋白同志在此永別是我意料不到的。”[18]徐特立的這個想法,在當時具有普遍性。因為在廣大蘇區軍民印象中,前幾次反“圍剿”時,紅軍野戰軍都是出去十天、半個月或頂多一兩個月,打敗了敵人,就高唱紅軍勝利歌,回到老家來的。沒有誰會想到這次出擊,竟會走那么遠,相隔那么久。就是從這個角度來看,人們也可以相信,博古中央或博古肯定沒有設想過利用轉移之機“扔掉”瞿秋白(及所謂“毛派”、“調和派”高干),置其于死地。
那末,當時瞿秋白留在蘇區有正當理由嗎?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不妨先來看看時任中共中央組織局主任的李維漢的相關回憶。他說:“長征前,干部的去留問題,不是由組織局決定的。屬于省委管的干部,由省委決定報中央;黨中央機關、政府、部隊、共青團、總工會等,由各單位的黨團負責人和行政領導決定報中央。”“中央政治局常委決定留下一個領導機關,堅持斗爭,叫中央分局。成員有項英、陳毅、瞿秋白等同志,由項英負責。關于留人問題,我沒有參加意見,也未過問,是由中央政治局常委討論決定的。”[19]
這個回憶確切地說明了長征前夕,干部的去留是依據什么原則、走什么程序決定的。它十分清楚地表明,事情并不像一些不負責任的回憶人和論者所說的,誰去誰留的生殺大權操于博古一人之手。
前面已說到,當時干部的去留都是革命斗爭的需要,黨的需要。對瞿秋白的留下,也應當這么看。瞿秋白時任中共中央分局委員、兼任分局宣傳部長、《紅色中華》報編委會主任。這些職務跟他此前擔任的各項職務,以及一向具有的理論、宣傳特長,是吻合的、相稱的。尤其是為嚴格保守紅軍主力突圍轉移的秘密,蒙蔽敵人、遲滯敵人的行動,中共中央除部署中央政府辦事處一如既往地履行全部政府職能外;還特別要求《紅色中華》報照常以中央政府機關報的名義編輯、出版、發行,并且版式、欄目、印紙、出版周期等都不變,總之一切照舊。要在整個編輯部嚴重缺人手,通訊員隊伍不復存在,組稿和編稿、排版、校對等各個環節都困難重重的情況下,保證報紙的照常出版發行,實在非同小可。能擔當此重任的,自然首推瞿秋白。事實證明,瞿秋白不負黨中央重托,雖艱難卻出色地完成了這項任務,作出了自己的重大貢獻。直到紅軍主力撤離中央蘇區后近一個月,國民黨軍隊才敢放膽靠近、“收復”中央蘇區核心地區。這也表明,中共中央和博古選擇瞿秋白留下,是出以公心,也是對頭的。
瞿秋白被留下,還有他自身的原因,那就是他“身患肺病,健康極差”,[20]難以承受長途跋涉的艱難險阻、戰事襲擾及醫療困難。就連當時身體不錯,“一天跑60里毫無問題,80里也勉強”的董必武,事后也坦白承認:“假使在出發前,就知道要走25000里的程途,要經過13個月的時間,要通過無人跡無糧食的地區,如此等類,當時不知將作何感想,是不是同樣的堅決想隨軍出發呢?這都不能懸揣。”[21]留下瞿秋白只是權宜之計,“原要潛入上海”去工作和治療的。[22]此外,項英對瞿秋白重病臥床必須留下,感到非常惋惜。這也證實了朱德的說法,反映了當時的真實情況。
王文在論述博古強留瞿秋白在中央蘇區等死的問題上,除了引用張聞天在延安時期的相關回憶,以及吳黎平在二十多年前的相關回憶外,沒有提出任何有說服力的論據。張回憶說,長征前“高級干部(的去留),則一律由最高‘三人團決定”。瞿秋白曾向他要求同走,他表示同情,便向博古提出,“博古反對”。吳的回憶說,他聽到“中央局決定”不讓瞿秋白同志走,心里很難受。一方面請毛澤東給中央局說說(改變決定),毛澤東說他說過,“但他的話不頂事”。一方面向張聞天同志提出了同樣的請求,“聞天同志說:‘這是集體商量決定的,他一個人不好改變。”王先生希圖通過這兩個例子,使人相信:瞿秋白“不得不留”,就是博古在作梗。其實,這兩個例子并不能佐證王先生的觀點。第一,無論是張聞天的回憶,還是吳黎平的回憶,都明白無誤說明:長征前夕高級干部的去留,是由黨的領導機關集體研究決定的,而不是由博古一人操控的;第二,博古在組織上決定高干的去留后,不管何人說項,都不再作有違組織決定的改變,正好表明他是個組織紀律觀念和原則性都很強的領導人(當然,因為這一點,也一定程度地導致了他的教條主義錯誤);同時也正好給他的“黑面木偶”的外在形象,作了本質方面的注腳。
最后,瞿秋白在得知他被留下時的反應,尤其是他在紅軍主力撤離中央蘇區后,忠實而積極、以至奮不顧身地履行自己的職責時的出色表現,也從一個側面否定了王先生加于他的“不得不留”的說法。
在瑞金和瞿秋白是“摯友重逢”的、時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國民經濟部部長的吳黎平(即吳亮平),長征前夕曾請秋白到他家吃飯。其時秋白已經知道自己被留下,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面對曾經朝夕相處、而今一旦分別的戰友、同志,不免有很濃的離情別緒。然而,這情緒加酒勁并沒有使他消沉。吳黎平回憶道:“他奮激地說,你們走了,祝你們一路順利。我們留下來的人,會努力工作的。我個人的命運,以后不知怎么樣,但是可以向戰友們保證,我一定要為革命奮斗到底。同志們可以相信,我雖然歷史上犯過錯誤,但為黨為革命之心,始終不渝。”[23]秋白的這番表白,無疑出自他堅強的黨性和對革命終將勝利的信心,同時也應視為他對自己被留下堅持斗爭的理解和自覺執行。這既有他的一貫言行實踐可以作證,更有他此后的斗爭業績和風范可以說明。
前文已提到為掩護紅軍主力秘密、順利撤離中央蘇區,中共中央要求《紅色中華》報一如既往地出版發行。瞿秋白臨危受命,強支病體,堅持報紙的照常出版。沒有稿件,他發動身邊同志都來寫,自己也常在昏暗的油燈下撰稿、編稿。人手不夠,他還兼任校對等。在種種不利的條件下,他依然盡力把報紙辦得生動活潑、圖文并茂,刊登了許多具有很好的宣傳作用的詩歌、散文、曲藝、漫畫作品,其中不少作品經過他精心修改。《紅色中華》的照常出版,為蒙蔽敵人,掩護紅軍主力突圍轉移,做出了卓越貢獻。
在做好報紙的出版發行的同時,瞿秋白還帶領留下來的高爾基戲劇學校、工農劇社和紅軍學校的部分文藝戰士,組成火星、紅旗、戰號三個劇團,分別在各自劃定區域進行巡回演出和幫助群眾生產及開展文化活動。這對于鼓舞蘇區的民心士氣,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在這方面,瞿秋白也主動出謀劃策、身體力行,如組織會演、籌辦道具、編寫劇本、輔導戰士學習等。他是個病人,但他仍然盡量不要別人照顧,因而受到大家的尊敬與贊許。
當瞿秋白自覺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他埋怨過組織上讓他“不得不留”,而“心寒到了極點”嗎?我們又能認為他的留下是王文語境下的“不得不留”嗎?
瞿秋白英勇就義,不是博古中央或博古“借刀殺人”,而是日本帝國主義“借刀殺人”。秋白死得其所,永垂不朽。
王文開宗明義破題,“瞿秋白因了這1934年的不得不走與不得不留,才有了1935年的被捕與被殺”——終于“不得不死”。在王先生看來,瞿秋白之被捕與被殺,“不得不死”,完全是博古們或博古挾嫌報復,“借刀殺人”所致。
王先生的這個邏輯推理,乍一看嚴絲合縫,無懈可擊。然而,由于這個推理的兩個前提都不成立,其結論也就不能成立。
要恰如其分地理解、評價瞿秋白的死(站在共產黨的立場、人民革命的立場來看,瞿秋白死于敵人槍彈之下,是犧牲、就義,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死),其實并不難。共產黨人既以實現國民革命目標為最低綱領,以實現人類最美好的社會——共產主義為最高綱領,就不能不用自己的心血汗水以至生命為代價,去喚醒、組織、武裝人民大眾,同壓迫自己的敵人作斗爭。這就是“要奮斗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經典之論之所由。
瞿秋白出身于破落的封建士大夫家庭,自幼目睹社會的種種不合理現象,成人后即抱改造社會之志。他參加了五四運動,1920年秋便去了十月革命的發源地——俄國,次年秋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使他很早就開始接觸、研究馬克思主義,并終生實踐之。他深知,要實現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終極理想,“客觀上無論如何也逃不了最尖銳的階級斗爭,以至無產階級專政——也就是無產階級統治國家的一個階段”。[24]如此尖銳、劇烈的社會革命,無疑要有一部分自覺的犧牲者。瞿秋白自己就甘心做這樣的犧牲者。為了理想,“他能夠毅然決然拋棄屬于他的原來的階級的一切——溫暖的家庭,相當優越的地位,對于舊的事物(如做舊詩詞和刻圖章之類)的癖好——轉變為真正的人民戰士,轉變為優秀的布爾什維克,到最后為無產階級而貢獻他的生命”。[25]無論是在嚴酷的白色恐怖籠罩下從事黨的地下工作,還是在艱苦的物質條件下做著蘇維埃的各項事情,瞿秋白都以對黨對人民對無產階級革命的無限忠誠,奮不顧身。他在突圍轉移途中被敵人捕獲后的表現,是他的崇高理想和革命精神合乎邏輯的發展與體現。如此共產黨人、革命志士的視死如歸,怎么可能跟“不得不死”這樣被動、消極的心態和遭際相提并論呢?秋白地下有知,肯定會對王先生的這種“抱不平”提出嚴正抗議的。
不管王先生怎樣揣測,瞿秋白畢竟是被蔣介石下令槍殺的,而且事前并沒有征求博古中央或博古的意見。當然,蔣介石下令槍殺瞿秋白,也有個過程。周永祥所著《瞿秋白年譜新編》中,“1935年6月2日”條對此就有詳細記述:[26]
蔣介石給蔣鼎文發一道密令:“瞿秋白即在閩就地槍決。照相呈驗。”蔣介石決定殺害瞿秋白是為迎合日本帝國主義侵華的需要。瞿秋白被囚以后,各方紛紛營救。當初,蔣介石憚于民意,不敢遽然加害。但此事被日本獲悉,認為瞿秋白是主張抗日的共產黨的領袖之一,其聲望又高,如果不加殺害,為日后一大隱患。日本便施以“以華制華”的毒計,要挾蔣介石殺害瞿秋白,揚言“蔣久囚瞿某不殺,殆將為他日聯共地步”。蔣介石獲悉以后,極為恐懼。御用文人戴季陶,則是火上加油,他平日對瞿秋白揭露他破壞民族戰線的罪惡陰謀一直懷恨在心,因而大肆叫嚷“瞿秋白死有余罪,系獄過久,徒招友邦煩言”。[1]于是,蔣介石便密令蔣鼎文殺害瞿秋白。后因陳立夫派人到長汀獄中對瞿秋白勸降,延緩了執刑的時間。[2]
引文的注[1],說明著者參考了南田所撰、發表于1936年6月20日出版的、第37期巴黎《救國時報》上的《瞿秋白先生略傳》一文披露的材料;注[2]說明著者借用了陳鐵健撰《瞿秋白的被捕和就義》(《人物》,1980年第1期)的說法。由此可見瞿譜的這條記述是有依據的。
讀了這篇引文,瞿秋白死于何人之手,已然昭昭。對照引文,回過頭來看王先生那“多少有些浪漫的想法”:蔣介石如能識破共黨“借刀殺人”的奸計,“如果真有胸襟、眼光和自信,何不把瞿秋白也弄來南京老虎橋,讓瞿秋白與陳獨秀在獄中相見,甚至不妨讓他們比鄰而居,讓他們去‘共同反省。”(或者“繼續他們的爭吵”;或者由著瞿秋白去研究文學,翻譯普希金、果戈理等的作品)——有誰會信如此荒誕不經的“何等佳話”有“如果”呢?就是王先生自己,怕也沒法再為自己“多少有些浪漫的想法”偷著樂了吧?
博古生前好像預見到有人要往他頭上潑“借刀殺人”的臟水,他在1943年9月參加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期間所作的《我要說明的十個問題》中,曾鄭重聲明:“對這批人(按:即原文提到的項英、潭秋、秋白、陳毅、何叔衡等)的處理,并無存心使他們遭受犧牲。但是正確的處理是應該帶出來的。”[27]不過,博古所謂“正確的處理是應該帶出來的”,其實很難辦。就當時形勢而言,要么不設領導、指揮堅持群眾游擊戰爭的中央分局、中央政府辦事處和中央軍區,把原本要留的高級干部都帶出來;要么另選一批高干留下,替代他們。但是,無論照前者辦,還是照后者辦,都不能達到中央預設的目的,而且同樣避免不了部分同志的犧牲。
綜觀博古短暫的一生,尤其是他參加革命、加入中國共產黨以來的二十多年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到博古的確是個堅定不移、光明磊落、勇于堅持真理、改正錯誤的共產黨員,是個有強烈使命感和責任心的愛國者、革命者。他在延安時期的深情剖白:“總之,政治路線的錯誤及由于這個路線產生出來的惡果,我要負責的。接受一切從此而應得的政治的組織的結論。但是十多年來,我主觀上是忠實于黨的和無產階級的事業的,絕對沒有一點自覺地破壞黨和革命的企圖,絕對與任何反革命分子或集團沒有任何關系”[28]——是真誠的,是經受了歷史檢驗的事實。任何人有意無意的曲解、誣蔑、誹謗,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都無損于博古的光輝形象。○
注 釋:
[1][2][3][4][5][9][10][11][14][15][18][23][24][25]丁景唐等編:《瞿秋白印象》,學林出版社1997年12月版,第135、30、173-180、91、18、92、95、98、217、92、99、211、137、282-283頁。
[6]見王健英:《民主革命時期中共歷屆中央領導集體述評》上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2月版,第400-401頁。
[7]《張聞天年譜》上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00年8月版,第212頁。
[8]參見張聞天:《論蘇維埃政權的文化教育政策》,《張聞天文集》第一卷,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90年8月版,第401頁。
[12]參見《六大以來》下冊,人民出版社1981年2月版,第56頁。
[13]參見《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注釋集》,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10月版,第196-197頁。
[16]《毛澤東自述》(增訂本),人民出版社1996年11月版,第82頁。
[17][20][22]史沫特萊:《偉大的道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79年4月版,第351、352、352頁。
⒆李維漢:《回憶與研究》,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6年4月版,第345-346頁。
[21]李海文主編:《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親歷記》,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5月版,第2頁。
[26]周永祥:《瞿秋白年譜新編》,學林出版社1992年8月版,第392-393頁。
[27][28]黎辛等主編:《博古,39歲的輝煌與悲壯》,學林出版社2005年1月版,第164頁。
責任編輯 梅 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