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陽
新文學書近幾年越來越受到珍視,成為收藏家、收藏愛好者和書刊經營者的搜尋對象。一般來說,新文學的出版時間指從1919年“五四”運動之后到1949年建國以前。但筆者私見,以新文學作家創作的主旨、內容和風格來說,更確切的時間應該從“五四”運動之后算起,一直到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前。其中原因,《閑話藏書》中已有說及,此處不再贅述。至于開創新文學版本這一概念的當然是唐(弓叟),他的名作《晦庵書話》乃是所有收集新文學版本的朋友們的指路明燈。
新文學書這兩年在拍場上可以說風光無限。雖然它的絕對價位尚無法與古籍相提并論,但其中一些珍稀之本的價格扶搖直上,已令人吃驚。就拿今年中國書店春季大拍來說,其中有一冊木刻線裝《古槐書屋詞》。書為俞平伯送人之本,磁青封面上有俞氏題贈一行,下轄圖章兩方。內容是俞氏所作詞,并由夫人許氏手寫上版。許氏書法秀麗古雅,十分可愛。薄薄數十頁,戔戔一小冊,開價2萬元。翻開此書,不由想起十多年前我在北京虎坊橋中國書店收購處看見此書時的情景。
中國書店收購處被行里人稱作“大樓”。樓里收購處分為古書碑帖、舊書雜志和古書修復等幾個組。按說這書從內容上分,屬舊書類。可有一次我去看書時,這書卻放在古書組,在一疊古香古色的古書上面。俞先生似乎特別具有士大夫情調,很喜歡自作詩詞,由夫人抄錄或題端,然后自費印行送人玩賞。如《遙夜閨思引》、《金圓花燭歌》以及眼下這本《古槐書屋詞》大多類此。我想這書從內容上說,當然是舊書,但大概因裝幀一派舊貌,所以誤入古書堆中。一看價錢,要7元。猶豫些時,還是沒買。因當時我買魯迅、周作人的著作也不過此數甚或低于此數。當然,我見之本,上面并未有俞氏贈人手跡。后來這書被我一朋友買去,朋友也未加以珍視,只是好玩而已。沒想到這本帶題詞的,居然一開價就是2萬。
有位朋友專收簽名本,問我此書如何。我說確實稀見,自打有拍賣會以來,以我個人所見,此書還真是頭回見,而朋友中藏此書者也寥寥。于是,這位朋友決心買下,沒想到舉到26000元,仍有人與之競爭,最后3萬元才落槌成交。
在此之前的泰和嘉成拍賣會上,新文學書也拍出不菲的價格。如周作人早期翻譯作品并題贈送給川島夫婦的《炭畫》一書,成交價39200元,但同一場周作人的其他作品,卻成交價平平。也許是存世相對較多,拍場時有所見。這讓我想起當年在大樓買周作人作品時,書店師傅的話。他對我說:“周作人的書庫里還多,魯迅的書倒少。因為周作人的書過去不讓賣,收來就在庫里放著。魯迅的書隨收隨賣,要的人又多,現在倒少見了。”周作人的書過去不能流傳也不敢流傳,自然損耗也少,現在除個別品種,多數都不難見。《癡華鬘》藍印本,成交價10080元。十多年來,中國書店連續拍過此書兩次。最早一次,也許是第一次上拍此書。好像成交只幾百元。近年成交大約是5000元左右,這次翻了跟斗。俞平伯《燕知草》兩冊線裝本,成交價21280元。俞平伯的著作,最難尋的是《冬夜》、《西還》、《憶》及《古槐夢遇》、《古槐書屋詞》數種。其中前四種還從未在拍場現身。其他著作,相對來講并不難找。但《燕知草》能拍高價,估計和唐(弓叟)先生的引導有關。因為唐(弓叟)在《晦庵書話》中特辟一章指出了新文化運動以后,搞新文學的人以線裝形式出版詩集者極少,并于文中列舉了一些名目。我想這或許就是《燕知草》獲高價的原因。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如今藏家所偏好作者自己創作的詩文,而對譯詩譯文漠視。這也就是同一拍場的同樣線裝詩集但是作為翻譯詩集的《五言飛鳥集》和《水仙集》未得善價的原因。
這些書中最值得一說的是劉半農編輯的《初期白話詩稿》,起價8000元,成交價33600元。我想當年劉半農編輯此書,除去保存一些史料的意思外,也是有玩賞心思的。不過卻因為保留了初期白話詩人們的詩作和手跡,以致后來名重一時。雖然如此,早些年卻并非千金難求之物。我十多年前得一冊,價12元。后來中國書店書市上,有人得此書,書友們羨之,求書店田君幫忙尋找。田君果然不負眾望,于一堆舊書中一下尋出兩冊,每冊僅定價30元。幾年后,友人謝君于拍賣會以600元拍得此冊,眾人驚為天價。又某君于碑帖堆中尋出一本,因此書塊頭兒大,店員乃將其與方形碑帖同陳之,價只100余元。又聞友人趙君于濟南地攤上亦尋獲一冊,可見此書于民間頗有流傳。此次拍賣會上所拍之冊,書品實在糟糕,幾乎每頁都有大片水漬,一個水圈套一個水圈,大水漬壓小水漬,猶如美女破顏。但此書有兩種用紙,一為白色棉連,一為黃色毛邊。白棉連要價大洋一元六角,黃毛邊定價一元整。此上拍之書為白色棉連,少見,故以此得高價也。
德寶拍賣公司新文學專場,很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形。如劉半農線裝毛邊藍印本《揚鞭集》,兩冊起價2萬元,成交4萬元。雖說劉氏此書列為珍稀之本,但得如此高價,也頗為意外。而汪靜之的詩集《蕙的風》,起價僅3000元,成交高達23000元;康向精的《草兒》,起價3000元,成交高達21000元。若拿《蕙的風》和《草兒》比較,《蕙的風》從書品上遠遠勝過《草兒》,《草兒》封面上墨點兒及黃斑等汗漬隨處可見,而《蕙的風》則干干凈凈。從珍稀度來講,《草兒》較多,網絡上前不久拍賣也只五六千元,而《蕙的風》基本看不見。宗白華的《流云》,起價2000元,也拍出14000元。從這些拍賣情況看,新文學書只要是大名頭、書品好、初版,一般都會有一番競逐,從單本成交價看,有些書已在開始追趕古籍善本。
新文學書單本成交價最高的除去《域外小說集》,大概就要屬上海博古齋拍出的由陸小曼簽名并鈐“摩曼”圖章的《愛眉小札》,起價僅數千元,成交7萬元,大大出乎人們的意料。
新文學書能從價格上迅速抬升自己的位置,我想不過有以下這幾個原因:一是古書雖然珍貴,但從單種書來說,歷朝歷代或本朝本代總在不斷翻印重刷,留下的本子并不很少。而且從傳統文化來講,人們早就知道珍惜古書,留意保存。而新文學的時代離現在近,又以現代印刷術印刷,人們不甚珍惜,隨看隨丟,過后也不著意保存,流傳至今的保存條件好的并不多見。二是古書沒有現代藝術裝幀,諸如封面、扉頁、環襯、插畫乃至護封、柬腰等等裝飾,更沒有什么毛邊、涂頂、精平裝之類。而這些恰恰是新文學書所具有的,這就使得新文學書更具有美術方面的觀賞性。三是如今能看懂古書的人不是很多,而新文學書幾乎人人能看。買一冊新文學書,不僅可供收藏,而且可觀賞,可瀏覽,因此贏得了廣大收藏愛好者的青睞。四是收藏不可能停留在一個時代上。清朝大藏書家黃丕烈雖酷嗜宋元,但他也搜集收藏明代佳本,并為之作跋,二者并未偏廢。今天的收藏家,早由宋元而明清,而民國,由黃麻派、白棉派而紅藍印,依次延伸。也當然延及新文學書乃至更多門類品種。這是大勢所趨,勢之必然。我想,此四點大概就是新文學書在拍場上能夠異軍突起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