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 正
今年83歲的李先生,是在某機關事業單位正處級干部任上退休的。這個公務員的身份和職位一度是其才能得以發揮并留下榮耀的資本,然而,這些資本在他于1998年發生一次重大人生履歷變故之后,很快變成了阻礙他繼續享受退休待遇、正常領取退休費的絆腳石。
退休返聘 挪用資金被判刑
精通企業經營管理的李先生,在退休當天就接到一家房地產公司總經理的聘書。到新公司上任后,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企業的經營和發展上。截至1998年8月,該房地產公司在其打理下業務拓展迅速,盈利水平不斷增長,資信狀況良好。恰在此時,房地產公司的一位香港股東匯來1200萬元資金。因工作需要,他以總經理的身份將其中的1000萬元退回給了這位股東。
也許是該出事,他剛把資金匯出,即有人舉報他擅自挪用資金。公安部門將其逮捕入獄長達一年零兩個半月后。1999年11月,法院判處其有期徒刑五年。2002年,法院又裁定將他假釋。2004年1月30日,服刑期滿。
在被捕入獄和服刑期間,他的原工作單位取消了人事編制,停發了他的退休金,不為其報銷醫藥費。當時,身陷囹圄的他及親屬無暇顧及單位對他做出的這些處理,等他出獄后再找單位協商這些事情時卻遇到了一系列麻煩。
刑滿釋放 生活費只給800元
1999年6月,李先生患上高血壓、心律失常、腦動脈硬化等疾病,對于單位不支付他服刑期間的退休費、醫藥費待遇,他和家人不持異議。但2004年9月17日,他刑滿釋放9個多月后,北京友誼醫院查出他患有前列腺癌,僅治療此病的費用每月都超過2000元,而此時單位仍不為他解決退休待遇問題。無退休費,不能報銷醫藥費,使本來衣食無憂的他和家庭,很快背負上了沉重經濟和心理負擔。
找單位咨詢、協商、催問均沒有效果,李先生不得不尋求社會救濟。在律師幫助下,他了解到維護其自身合法權益的突破口是恢復在單位的人事編制。他同時了解到:“對職工因犯罪做出除名、開除等決定,只適用于本人在職期間犯罪,而這又分兩種情況:一是在職期間犯罪,退休前被發現的。另一種是在職時犯罪,退休后發現的。而我是退休后觸犯刑律,不適用除名處理?!?/p>
單位稱,對李先生的相關待遇決定符合國家行政管理規章規定。根據《人事部關于對離退休國家公務員所犯錯誤如何追究其責任的函》的規定,退休的公務員在任職期間或退休后觸犯刑律,并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自判處之日的下月起取消其退休費和其它退休待遇。作為國家干部的李先生被判處有期徒刑后,單位取消其退休待遇是嚴格依照前述行政決定執行的。
依據《勞動人事部關于工作人員被判處徒刑緩刑、免刑后的工作和工資問題的復函》中關于“退休干部觸犯刑律,被判有期徒刑后,應該停止享受各項待遇,他們服刑期滿釋放后的生活待遇,由原發給退休費的單位酌情處理”的規定,單位在李先生刑滿釋放后,從第二個月起即給予其每月800元生活費,報銷50%的醫藥費。單位稱這些做法完全符合行政管理程序和法規,而李先生則質疑單位的做法,認為單位沒有合理合法地處理他的待遇問題。
對“酌情處理” 雙方意見不一
李先生說:“單位自稱酌情每月給我800元生活費,不知道其依據是什么。我仔細查閱了相關政策法規,均沒有這方面的具體規定。我覺得單位給我的這筆錢,應該是根據我既往的工作表現和工作業績來確定,但是,只給我這么一點兒生活費顯然與我的表現對不上號?!庇捎谌耸虏康暮槐硎鰡挝豢梢浴白们樘幚怼?,在處理方法和處理結果上單位就可能將“酌情處理”變成“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李先生認為自己就是著了此道。
“如果考慮我的犯罪情節、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和我的一貫表現,單位一定會做出合情合理合法的決定,不會不顧我食不果腹、百病纏身的現實。但是,單位沒有這樣做。”李先生說:“我挪用資金僅僅是把錢退回出資人,沒有從中謀利,也沒給單位造成任何損失。退休前我為單位白手起家辦三產創收,興建了飯店、賓館、住宅及辦公大樓,解決了單位職工的辦公住房困難,并積累了3億多元的發展資金。刑滿釋放后,單位因轉讓賓館產權引發職工群訪,我受單位委托,不顧炎夏,拖著80歲的病體與職工代表調解三個多月,最終使事情得到圓滿解決。從單位對我的處理結果來看,這些情節沒有被考慮到‘酌情里邊?!?/p>
記者采訪的三位專家學者均認為,退休金是勞動者年老喪失勞動能力退休后的生活保障費,盡管它視退休者退休前工資的一定比例發給,但畢竟不屬于勞動報酬,無須退休者用勞動來換取,既然作為“生活保障費”則無論退休者受何處分均應發給。李先生說:“退休干部犯罪單位就取消其退休費是一種違約行為,是對當事人退休前工作的徹底否定,是不應該的。退休費作為一個人養老的基本生活保障,誰取消它誰就侵犯了《憲法》給予當事人的生活保障權?!?/p>
陳君玉律師說,從法理上講,法律懲罰的是人的犯罪行為,而不是人。“酌情”帶有強烈的政治色彩,不符合依法治國的理念,機關工作人員只要正常退休,且退休后所涉嫌犯罪與機關工作人員的身份無直接聯系,刑滿后就應當恢復其原有經濟權利與政治權利。所以,李先生犯罪并不意味著他將失去所有權利,尤其是他在退休費等財產上的權利。
無論李先生如何申辯,單位始終認為自身隸屬國家行政機關,所有財政開支全部由國家財政撥付,對于李先生的待遇問題本單位既無行政決定權,也無財政撥付權,只能嚴格依照上級人事行政主管機關的行政決定執行。如果李先生對其待遇問題不滿,可以依法提起行政訴訟。
單位拒以相關 規定進行調整
李先生將勞動保障部辦公廳《關于退休人員被判刑后有關養老保險待遇問題的復函》出示給單位。該函規定:“退休人員被判處拘役、有期徒刑及以上刑罰或被勞動教養的,服刑或勞動教養期間停發基本養老金,服刑或勞動教養期滿后可以按服刑或勞動教養前的標準繼續發給基本養老金,并參加以后的基本養老金調整?!眴挝坏拇饛褪?,該函不能作為調整李先生退休費的依據,因為李先生歸人事部門管理,勞動保障部的函對其不具有法律約束力。養老金與退休金分屬于不同的范疇。退休金是國家機關對退休干部全額從財政上撥付,領取者無須預先交付任何費用。對于觸犯刑律的國家干部,國家機關享有調整其待遇標準的行政職權。而養老金具有勞動保險的性質,領取者需預先交付自行負擔部分的養老保險費用,方可享受領取退休金的權利。因此,對于單位對李先生退休金問題作出的行政行為,勞動保障部的函不能作為調整的依據。
后來,李先生搬出北京大學法學博士王禹編著的《吳粉女退休后犯罪刑滿釋放訴長寧區市政工程管理所恢復退休金待遇案》、北京《勞動午報》2006年5月26日刊載的《無規定退休金發停兩難,尋案例司法所巧解難題》,希望單位借鑒這兩起司法案例,糾正其扣除他人退休費的錯誤做法,將《憲法》第44條關于“確保退休人員的生活受到國家和社會的保障”的精神落到實處。但是,他的希望和案例的啟示作用全部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