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網絡暴民”這個詞,“淡出江湖”已有些時日了。探討其興衰沉浮,可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與道理。
“網絡暴民”一詞遭冷落,既不是因為“網民之暴”大大降低烈度了,也不是由于“網絡暴民”的數量急劇減少,已不值得再提。在這個詞火爆流行時,網民對社會事件話題的參與熱度,包括“人肉搜索”在內的“話語強度”,并不比眼下更“暴烈”。官方主導對“網絡暴民”的大力圍剿,也并沒有產生“除暴”功效。
這個詞的被冷落,似乎也是由官方及“網絡引導人士”主導的。這個曾經被主流輿論高度重視并精心炒作的概念,似乎在一夜之間就被“主流”拋棄,其表現出的高度默契和“不約而同”,令人心驚。
運用回顧和搜索的方法,不難發現“網絡暴民”及與其緊密相關的“網絡暴力”等詞語,使用頻率最高時是2007年7月及其之后的數月內。其時,主流媒體與網站,紛紛設專題、開座談會、推特稿,精選出虐貓、燒狗、散布個人隱私等事件,作為“網絡暴力”的典型案例,大肆宣揚“網絡暴民”的危害性,對現存和潛在的“網絡暴民”發出嚴厲警告,不少人為此忙個不亦樂乎。通過這種努力,形成一定“合理性”后,“網絡暴民”這頂帽子就被時不時亮出來——直到有一天,使用者突然發現這個帽子其實很“傻帽”。
2008年6月28日突發的“甕安事件”,緊接著7月舊楊佳在上海襲殺6警,在這一連串現實中的刀光劍影閃爍之后,“網絡暴民”一詞的流行戛然而止。
現實中的“暴民”閃亮登場了,且一登場就驚心動魄。于是,痛恨和圍剿“網絡暴民”的官兵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集中火力打擊“網絡暴民”,是在放空炮;所謂“網絡暴民”,其實是些可愛的“良民”。這本是一個簡單常識,而有些人不到面臨真實“暴民”時,就理解不了。
對“網絡暴民”的仇恨和焦慮,不得不“退居二線”。現實而直接的危險提醒某些人注意到自己原來的淺薄,不好意思再煞有介事地把無法施暴的“網絡暴民”掛在嘴邊了。時勢此人強,不可避免地,“懷念網絡暴民”的時代已經到來。
楊佳是個“網絡良民”。他在網上沒有一個字談及生活中的現實困擾,對警察、官員、政策、社會全無批評——這很不幸,假如楊佳是個“網絡暴民”,或許反倒是襲警案事件中受難者家庭之大幸。
甕安事件中扎車胎的小女孩、石首事件中向人群分發石頭的婦女,連網民都不是,更談不上“網絡暴民”。人總是要表達的,現實生活教會人們怎么表達與表達什么。不用鍵盤和語言表達,或者失去進行言說式表達的欲望,那就只能用別的工具與方式表達,正所謂“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給你一個說法”。
諸多惡性事件事發前都有這樣一個共同特點:不允許媒體介入和公眾討論。
上訪、上街等群體事件和“群體暴力事件”多發,部分可以看作是所謂“網絡暴民”在事發當地被撲滅的結果——都是“堵出來的禍”。
暴力事件發生后,輿論總是呼吁信息透明,要求疏通溝通渠道,這是遲到的馬后炮。防民之口的時間太久、積弊過重,早就堵沒了希望,堵沒了信任。在這里,“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你把我們視為不可理喻的刁民和暴民,我們就把你們視為不可理喻的暴政和暴吏。
假如地方媒體無障礙地反映當地群眾關注與質疑的問題,假如官民之間、社會各界可以在媒體和網絡上無障礙地討論交流,許多群體事件就不會發生。沒有承受“語言暴力”的氣量或體質,是可憐可悲的——既然沒膽量面對虛擬世界的“暴民”,或許就不得不面對現實世界的“暴民”。
“網絡突發事件”和“現實突發事件”之間,呈現某種此消彼長的關系,前者的順利頻發,會減少后者的意外突發。不讓人們上網,他們就只能上街;在網上不能說,就只好用別的方式去“說”。因此,請尊重那些被視為“網絡暴民”的人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