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呼嚕

陸勇強

上海鐵路新南站沒有建起來的時候，那里是一片低矮破舊的民房，成了許多外來民工的聚居地。從地鐵一號線的站點出來，是一條窄窄的路，路面坑坑洼洼，路的盡頭就是地鐵東方旅館。

我選擇這家旅館，是因為地鐵里到處都有它的廣告，而且價格便宜，每晚只要50元。旅館四五層的樣子，住的人挺多，我經(jīng)常看到穿制服的地鐵工作人員出入，可能這家旅館同時也是地鐵職工的宿舍吧。

5年前的春天，我住在這家旅館，與我同室的是一個中年人，很胖，頭發(fā)凌亂，開始我以為他是一個過路的民工。他老捧著一本書，孜孜不倦的樣子，是一本地鐵駕駛方面的技術(shù)書。我很奇怪，一問，他說他是廣東人，深圳馬上要開通地鐵了，他是到上海來培訓(xùn)的，培訓(xùn)項目是地鐵軌道檢修。

晚上，他問我：“你什么時候睡？”我說：“我一般在11點左右。”他說：“那好，我也到11點吧。”

我打開電視看，他則一直在看書，后來我困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第二天晚上，我在徐家匯那邊看了場電影，然后乘末班地鐵回來，我以為他會先睡，但他仍然坐在床上看書。第三天晚上更遲，我跟幾位朋友喝了點兒酒，快鬧到凌晨了，回來時他仍然沒有睡。我借著酒勁兒倒頭便睡，但酒喝多了口渴，中間醒了。當(dāng)時房間里靜悄悄的，我正準(zhǔn)備下床找水，突然一陣呼嚕聲排山倒海而來，沉寂不多時，又是一陣令人恐怖的呼嚕。我知道很多人睡覺打呼嚕，但打得如此驚天動地，還真是第一回領(lǐng)教。

我突然明白他為什么每天晚上要讓我先睡了，當(dāng)時便有幾分感動。我們素不相識，連名字都叫不上來，但為了不打擾我休息，他非得等我回來先睡了才肯睡下，天天如此，且再晚也等我。

那天晚上，在他呼嚕聲的轟炸之下，我一直無法再入睡。第五天晚上，我看他哈欠連天的樣子，便早早睡了，而且很快就裝出睡熟的樣子。果然，我聽到他脫衣躺下后，不一會兒，便像大功率發(fā)動機一樣打起呼嚕來——這驗證了我的判斷。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應(yīng)該是被這個陌生人感動了，我有必要報以自己的善意，如此而已。

第六天我就回家了。

5年過去了，這個故事一直保留在心底。記憶有時候真的非常奇怪，那一年，這個世界肯定發(fā)生了很多大事，但我沒有任何印象，卻莫名其妙地記住了與這個陌生人交往的所有細節(jié)。當(dāng)初的感動，仍然保持著同樣的溫度和鮮活，仿佛只要伸出手來就能觸摸到。

那個春天，我感受到了一個陌生人的善良，也奉獻了自己的善意，它很小，但很美。

想到了一個剛剛看到的故事。

前幾天深夜，下班回家打開電視，是一檔電視訪談節(jié)目，說的是一個人販子落網(wǎng)的故事。我看了一段，覺得沒意思，準(zhǔn)備換臺，但此時人販子說的一段話，又吸引我看下去。人販子說，他在拐賣孩子的時候，也有于心不忍的剎那。有一次，他從廣場騙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而且順利地上了長途班車。一路上，他非常擔(dān)心孩子會鬧，便給孩子買了牛奶。孩子見他不喝，便把牛奶遞到他面前說：“叔叔，你喝牛奶。”人販子說：“叔叔不渴。”孩子說：“你滿頭大汗，肯定渴了，叔叔你也喝吧。”人販子說：“我突然想起，自己老家也有這樣一個孩子。”人販子在中途下了車，把孩子送回了那個廣場。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人說，善良是一顆彈力球，你把它打出來，接球的人就會再把它打回去，重新回到你手上。

善良和快樂，都是能傳染的，所以當(dāng)你不快樂時，應(yīng)該找一個樂天的朋友聊聊天；當(dāng)你抱怨這個世界太寒冷時，你應(yīng)該先試著讓自己熱起來，好讓周圍的人看到你溫暖的笑。

（曹龍彬摘自《祝你幸福·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