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摸摸你

老孫頭

這是一期特殊的訪談節目，嘉賓是位盲人藝術家：在北京2008年殘奧會開幕式上，以鋼琴曲《四季》征服了世界的盲人鋼琴家金元輝。為了讓這位盲人藝術家對自己有個直觀的了解，主持人提議，這一次，用盲人的方式來互相認識一下，讓金元輝摸摸自己。

金元輝面帶微笑地站起來，伸出了雙手。

主持人也走了過來，將手伸到金元輝的面前。這時，鏡頭對準了兩個男人的雙手。我坐在電視機前，注視著這一幕。我想知道，一個盲人是怎么通過觸摸，來了解另一個人的。

金元輝對主持人說，認識一個人，我會先握握他的手。

金元輝緊緊地握住了主持人的手，上下搖晃了幾下。與我們平常的握手，似乎并沒有多大區別。然后，金元輝的手沿著主持人的胳膊向上摸索，停留在了他的肩膀上。金元輝說，握過了手，如果比較熟或者經過允許，我會再摸摸他的肩膀。說著，金元輝拍拍主持人的肩膀，就像我們在街頭經常看到的，兩個久違的朋友邂逅時的情景。

停頓了一下，金元輝的手繼續向上摸索。他笑著對主持人說，如果和對方很熟很親的話，我會繼續往上，摸摸他的臉。最后，他的手停留在了主持人的臉頰上，輕輕地上下撫摸了幾下，顯得很親昵。

他說，我了解一個人，就是通過這三個步驟：握手，拍拍肩膀，摸摸臉頰。

握手，這也是我們普通人常用的一種交流方式。幾乎每天，我們都會和不同的人握手，有的是同事，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業務伙伴，有的是剛剛認識的新朋友，有的甚至是對手和敵人。一個人的手上，傳遞著很多信息：粗糙還是細膩，綿軟還是有力，溫暖還是冰涼，熱情還是冷淡，友善還是交惡，都會通過握手而傳導出來。

肩膀可以判斷一個人的高度，此外，肩膀是否厚實，有沒有力量，夠不夠堅實，能不能經受風雨，他扛著怎樣一種生活，拍拍他的肩膀，你就能感受得到。而一個人的臉上，除了我們常見的“表情”外，它的每一寸皮膚里，都蘊藏著更多的看不見的內容，一個人的性格和生活，一定會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

原來，盲人是通過這樣的觸摸，來了解別人的。手、肩膀和臉頰，那正是我們身上看不見的“表情”。金元輝說，對一般人，握握手；熟悉一點兒的朋友，拍拍肩膀；只有很親的人，才會摸摸他的臉。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我們到福利院去看望孤寡老人。有一位盲人老大娘，“見”到我們很開心，拉著我們的手不肯放，還摸索著用雙手一個個捧住臉摩挲。第一次這樣被人捧著臉，大家都有點兒別扭，紛紛向后躲閃，場面很混亂。最后，老人好像感覺到了什么，尷尬地垂下了雙手。

那是我們的一次“送溫暖行動”，我們帶去了棉被、水果和很多好吃的食物，我們以為自己帶去了溫暖，卻無意中傷害了一顆異常敏感的心。

請握握我的手，請拍拍我的肩，請摸摸我的臉，那是心與心之間，一次無聲的，看不見的，卻很溫暖的交流。

（喬真摘自《雜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