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手

星　竹

有一位誰也打不敗的賽馬手，整整在賽馬場里做了三十年，人稱賽馬場上的常青樹。有人為了給他寫書，對他進行采訪。當問及他人生的座右銘時，他的回答讓人費解：“記住你生活中最寒冷的那個日子!”

采訪者問，你生活中最寒冷的日子是什么時候?

他將采訪者帶到自家后院的一座老式馬棚里。馬棚里又臭又臟，地上泥泥水水，根本無處下腳，與賽馬手漂亮氣派的大宅子極不相稱。

賽馬手指著泥水地上的一堆馬糞對采訪者說，你敢躺在上面嗎，說話之間，他自己已經躺在上面了，頭枕著一堆又臭又臟的馬糞。

采訪者驚呆了。

賽馬手躺在馬糞上說，你不覺得這里很舒服嗎?那天晚上，天氣總該有零下二十幾度，滴水成冰。兩天沒有吃飯的我，人虛弱到了極點，走在路上，我只想躺下來。可我知道，只要躺下，我就會被凍死。但我身無分文，沒有別的出路。于是，我鉆進了這座馬棚，我本以為馬棚里會有草，讓我暖和一點，但馬棚里光禿禿的，只有馬槽里有少許的一點馬料。不過里面總比外邊暖和，于是我躺了下來，就蜷縮在這堆馬糞上，和現在一樣。

我的身邊是幾匹退役下來的賽馬，他們老了，或許很快就要被主人殺掉。半夜，我被餓醒了，我爬到馬槽邊上，從里邊找到一小塊豆餅。我啃著冰涼的豆餅，望著頭上的星星不停地想，我早晚會被凍死，因為這個冬天，肯定會有比今天更冷的天氣，我怎樣才能結束這樣的生活呢。那時我還是一個孩子，身邊的賽馬讓我自然地想到壯麗輝煌的賽馬場，讓我看到獲勝的賽馬手們得到的大把獎金，那就是衣物和食品，就是暖烘烘的屋子和舒適的床被。我想，如果我也能成為一名賽馬手……

隔天，我去了這個城市的賽馬場，沒有人要我。我對他們說，我干什么都成，只要不被凍死，只要有一口馬料。真的，這就是我最初的底線。

第一天，我吃的就是馬料。他們不相信我能承受非人間的待遇。而第一天的活兒，是掏馬屁股，一匹賽馬七天沒有拉屎了，它患了便秘。主人讓我把手上涂滿肥皂，不斷地伸進馬屁股里去掏馬屎。

就這樣，整整七年，我干起了整個賽馬場里最臟、最累、最沒有人干的活兒。一點點，我從第一天掏馬屁股，直到后來成為了一名賽馬手，從賽場上的倒數第一，變成了前三名的賽手。

一晃就是十幾年，我曾被別的賽馬手不斷地擊敗，甚至兩三年里再也拿不到名次。大家嘲笑我，說我老了，賽馬場是年輕人的天堂，他們勸我退下來，我也很沮喪。每當這時，我就來到這座馬棚。我很早就把它買了下來，而且一直保持著它原來的樣子，又臭又臟，屎尿成堆。但我要保持著我的底線，無論多么困難，我想我的生活，都不會比這更糟了。

每次來到這里，我都會感到知足。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很有可能根本度不過那個寒冷的冬天，我的生命很有可能就在那一天夜里結束，可后來我又贏得了很多很多。是這個底線擺平了我的一切，讓我感到滿足，并信心百倍。我的生活曾是這樣糟糕，賽馬場上的任何失意，都不會比這更糟了，那我還怕什么，還在乎什么呢?就是失敗，也比這個底線美好了上千倍。

人，重要的是怎么去比較。我設定了這個底線，它就像一把尺子，是這把尺子讓我舒心，永遠不會再被生活打倒。

有了這把尺子的對照，我的生活什么時候都是美好光明的，難道不是嗎?我感謝這里!我常躺在這堆馬糞上，只有你真實地躺在這上面，你才會懂得感恩，才會覺得，你現在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

(楊興文摘自《北京晚報》2008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