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華
幾年前CCTV在六一兒童節期間,采訪了中國各地的孩子。問他們六一的時候最想得到的禮物是什么?一個北京的男孩要一架真正的波音飛機:一個西北的女孩卻是羞怯地說,她想要一雙白球鞋。
兩個同齡的中國孩子,可是夢想卻有著如此巨大的差距。對這個西北女孩來說,她想得到一雙普通的白球鞋,也許和那個北京男孩想得到的波音飛機一樣遙遠。
其實很多年了。我們一直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我為什么寫下了《兄弟》?這是兩個時代相遇以后出生的小說,前一個是“‘文革”中的故事。那是一個精神狂熱、本能壓抑和命運慘烈的時代:后一個是現在的故事。那是一個倫理顛覆、浮躁縱欲和眾生萬泉的時代。文革的中國和今天的中國。好比是歐洲的中世紀和歐洲的現在。一個歐洲人活四百多年才能經歷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時代,一個中國人只需四十年就經歷了。應該是四百年間的動蕩萬變,現在濃縮在了四十年之中。
北京和西北這兩個孩子夢想之間的差距,顯示了兩個極端。可以說和我舉出的第一個例子的差距一樣巨大。三十多年前的女中學生和今天的女中學生是另外的兩個極端,前者顯示的是現實的差距,后者顯示的是歷史的差距。歷史的差距讓一個中國人只需四十年就經歷了歐洲四百多年的動蕩萬變,而現實的差距又將同時代的中國人分裂到不同的時代里去了。前面說到的北京男孩和西北女孩。這兩個生活在同樣時代里的孩子,他們夢想之間的差距,讓人恍惚覺得一個生活在今天的歐洲。另一個生活在四百多年前的歐洲。
這就是今天的中。國,我們不僅生活在現實和歷史的巨大差距里,也生活在夢想的巨大差距里。
最后。我要用一個真實的故事來結束這篇文章。這是發生在中國南方某個城市里的故事,在林立的現代化高樓和商場里人頭攢動的繁華景象里,一個六年級的小學生被綁架了。兩個綁架者身無分文又毫無經驗,所以很快就被警察捉拿歸案。兩個綁架者在索要贖金的時候。沒錢去買盒飯,其中一個出去借了20元人民幣回來,買了兩個盒飯。一個盒飯給小學生吃,男一個盒飯兩個綁架者分著吃。獲救的小學生告訴警察:
“他們太窮了。”
(余長生摘自《中青亮點》圖/宋德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