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進耀
有時候,有些童年時干的壞事會在記憶里發酵,勒索別人的人一輩子追求當個好孩子,并痛恨自己;下藥的人發現報復也要代價;欺凌殘障的人成為視障志工,并對惡行感到內疚。昔日的壞小孩,都在尋求救贖……
勒索被逮
李家驊31歲紀錄片導演臺北市
有些路,我不太敢走,比如我過去上過的小學附近。有些節目,我也不太敢看,比如兒童成長的題材。我常做惡夢,夢里所有的人都說我是壞小孩。因為我小時候做了一件壞事。
小學二年級那年,同學弄壞了我的玩具,我要他賠錢。隨口開價1萬元(新臺幣,下同),他沒那么多錢,我每隔一陣子就跟他要錢,有時候是幾百,有時候是幾千,維持了半年。他最后拿不出錢,只好去偷,被發現才曝光。對方本來還堅持把我送到感化院,最后是送學校的輔導室,我覺得很丟臉。
從此,我很怕被當作壞小孩,拼命念書拿好成績,每天把房間整理得很干凈,課外活動的各種比賽都參加,連到了大學,我還是每天9點回到家里的米粉湯攤幫忙。我急著想用比賽名次來證明自己是好孩子,但名次一到手,又覺得空虛。因為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很討厭自己。
這個秘密我放在心里20幾年了。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完完全全喜歡自己。
欺凌智障同學
小胖33歲營銷企劃新竹縣
如果可以消去記憶的話,我最想忘記阿蓮的事,她是我小學五年級的智障同學。
只要記起這件事,就像是在提醒自己有多冷血。我們喜歡笑她笨,掀她的裙子,用橡皮筋射她。沒有絲毫同情。
有次我在班上辦生日派對,老師帶了飲料,他先拿給阿蓮。我對老師說:“為什么阿蓮又笨又臟,卻可以先喝?”說完,我帶著全班同學走出教室,抗議老師不公平。
直到畢業多年,有天在路上看到一個智障的小孩,我想起阿蓮,但只有片刻而已,不敢細想,這才意識到對阿蓮的殘忍。
因緣際會,我后來到視障社團工作,有天,有個視障小朋友跑來抱我,問我什么時候會再來?他跟當年的阿蓮差不多年齡,被抱住的剎那所有關于阿蓮的回憶全跳出來,全身起雞皮疙瘩。我常去陪這個小孩。在這一群視障人里,他們講著自己人才懂的笑話,我反成了異類,像是當年的阿蓮。
偷竊停不了
老挖30歲研究員桃園市
我小學念的是資優班,在班上和幾個人特別好,我們每天下課到學校門口的便利商店偷東西,什么都偷,小到飲料、糖果,大到我們根本就看不懂的雜志書籍、衛生棉。
那時候監視器不普遍,偷便利商店的挑戰性太低,我們還會刻意挑店員最多的下手。東西偷到用不完,最后我們沿路丟到人行道的垃圾筒。當時,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偷東西,只覺得很刺激、很好玩。
帶頭的幾個,都是班上成績、家境最好的。偷東西對我來說,就像是一起去郊游那樣,可以跟他們做朋友,成為一分子的感覺。
去年,我的小孩出生了,看著他,我想到好多小時候的事。我的父母都是白手起家,希望下一代過得比他們好,所以拼命把我往好學校送。我還記得,我媽每次要開家長會就很緊張,因為同學們家里都很有錢,家里不夠有錢,出席打扮不好,還會被笑。而那些有錢的小孩也不見得快樂,生活的一切都太容易得到,偷東西不過是想證明自己除了當好學生之外,還能做些什么事。
畢業后,我就再也沒偷東西了,因為不用再證明我跟他們是同一國了。想到過去偷東西的日子,我絕不會讓自己的小孩去念資優班了。
下藥毒老師
阿義40歲美術設計臺北縣
從小我就是帶頭作亂的學生,小五時,班上來了一個很討人厭的老師,動不動就發脾氣、打人。有次,我上課偷講話,他拿了藤鞭就往我身上亂打。我不甘心,下課和同學討論要如何出這口氣。
剛好,有同學家里在養豬,豬沒辦法排便時,他們都會喂一種豬瀉藥,他給我幾顆豬瀉藥,豬這么大只才吃3顆,我還用剛學到的數學比例概念,算出老師大概只能吃一顆半的量。我把藥磨碎加到老師每天上課喝的茶杯,本來覺得以為報復討厭的人,會很痛快。
但是,我發現并不是這么一回事,一整節課我沒辦法專心上課,死盯著老師那杯茶看,老師喝了幾口,我更害怕,不知道他會不會喝到出問題。下了課,我還不放心,跟著他回辦公室,守在辦公室前,就怕他隨時會送醫院。
好險沒什么事,但回教室時,我已被嚇出一身汗。原來報復不會有快感,還要付出代價。這大概是我唯一做過最嚴重的“報復”。我的感情路并不順,情人不是劈腿就是騙錢,我有想過到網絡上把他們的惡行宣揚開來,連賬號都注冊了,結果什么也不敢寫。
是那杯茶的影響嗎?好像也不是,應該說,那杯茶讓我認識自己,原來我不夠壞,要是夠壞,我就能在報復里嘗到快感。有時候,我倒寧愿自己壞一點,可以好好報復那些壞情人。
(編輯/唐馨)
海外星云 2009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