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鋒
魯迅先生的作品反映社會的廣度與剖析人性的深度,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定格為永久的高峰。王敬文稱,魯迅的小說“在有限的篇幅中塑造出了具有無限生命力的藝術典型,成為我國乃至世界文庫中的寶貴財富”。
魯迅先生的得意之作《孔乙己》更體現了其小說藝術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統一,通篇筆法圓熟,行文從容有致,不到三千字的篇幅將社會的病態與人物的命運深刻地凸現出來,實乃精典之作。然而,短小的篇章依然有不少看似或不著邊際,或莫名其妙,或重復繁瑣的“閑來之筆”,似信手拈來,無意經營,細細品來,卻又蘊含深意,言近而旨遠,意味深長,一字一句皆體現出大師手筆,大家風范。
筆者試從細微處著手,對《孔乙己》中的“閑筆”作膚淺的探賞,愿就教于方家。
一、借“閑筆”鋪墊呼應下文
《孔乙己》開篇寫了“魯鎮的酒店和格局”后,便寫酒錢,中間便以兩個破折號插入解釋說明:“——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現在每碗要漲到十文,——”乍看,此處確是無關痛癢的“閑筆”,實質上,“閑筆”不“閑”,除表明小說是對往事的回憶,也為下文寫酒錢埋下伏筆,作鋪墊呼應,下文便先后有:孔乙己“排出九文大錢”“從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錢”及掌柜的幾句“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借“閑筆”鋪墊與呼應,讓“酒錢”貫穿小說始終,成為解析孔乙己命運的一把鑰匙,在發人深省的同時,引起讀者的足夠關注,從而表現小說的主旨。
二、借“閑筆”推動情節發展
小說寫“我”當伙計的經歷用筆不厭其“閑”。“掌柜說,樣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長衫主顧,就在外面做點事罷。”此處看似可有可無,實則不可或缺。因為一方面,含蓄地展示了“短衣幫”與“長衫主顧”的不同層次,等級差異;另一方面,更為小說的情節發展起到推動作用,正因為“我”“樣子太傻”,便注定要在等級分明的封建社會充分當一個“專管溫酒”的小伙計角色,從而便于以“小伙計”這一獨特角色來洞察社會與透視人生,也便有了下文縈繞著沉重笑聲的故事,為情節發展奠定基礎。
三、借“閑筆”暗示人物個性
“在這嚴重的監督之下,羼水也很為難”。此處寫的是“我”工作范疇內的事,似與小說不著邊際,實則是通過掌柜丑惡靈魂的大曝光來反映病態的社會及孔乙己悲慘命運的必然性。作為小說敘述者的“小伙計”,無所顧忌地道出了酒店經營的“機密”,看來,“我”確實“干不了這事”,而“怕侍候不了長衫主顧”的掌柜卻又在短衣幫面前干著令人不齒的勾當,其勢利、冷酷、媚上欺下與“我”的天真無忌,都在魯迅先生不經意的筆端中揭示得淋漓盡致。此處“閑筆”發揮出其暗示人物個性的功效。
四、借“閑筆”烘托人物命運
“掌柜是一幅兇臉孔,主顧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與下文“我可以附和著笑,掌柜是決不責備的”兩處看似與小說,與孔乙己沒有聯系,卻在對照之中烘托出孔乙己命運的悲慘。在眾人嘲弄、取笑孔乙己時,我附和著笑,而本是“兇臉孔”的掌柜卻并不責備,個中意味的確令人尋思。原來,拿孔乙己的不幸與痛苦來取笑,是眾人乃至社會所樂意做的。面對殘酷的現實,冷酷的人間,孔乙己還能有怎樣的命運呢?也難怪其結局是“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
五、借“閑筆”揭示社會觀念
小說中,孔乙己懇切地告訴“我”,“茴”字應記著,“將來做掌柜的時候寫帳要用”。其心之“善”,可見一斑。而“我”并不領情,“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級還遠呢。……”原來,人是有“等級”之分的,“我和掌柜的等級還遠”,那么,孔乙己和“我”的“等級”是不是也很遠呢,從“我”不耐煩的神態心理看來,“我”確是這樣想的。看似不通世事,“樣子太傻”的小伙計就有這種等級觀念,可見整個社會等級觀念的深入人心,社會的病態也便一覽無余。此處閑筆揭示出了小說人物的社會觀念。
六、借“閑筆”渲染悲劇氛圍
酒錢在《孔乙己》中多次出現,特別是從掌柜嘴中道出的“十九個錢”更顯得重復繁瑣,令人反感。被打折了腿的孔乙己剛進店,掌柜便開始要帳——“孔乙己么?你還十九個錢呢!”到了年關,掌柜又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第二年端午節又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作者不厭其煩,反復渲染,這一“閑筆”卻將掌柜的唯利是圖,毫無人性凸現出來了,更渲染出小說含而不露的悲劇氛圍,孔乙己便是在被催帳的社會,“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以至再也沒見了,以至“大約的確死了”。反復渲染之中營造出冷酷的悲劇氛圍,令人心寒。
總之,小說《孔乙己》的藝術價值除表現在其主題的深刻,視角的獨特,也表現在其筆法的深厚功力上。不刻意用墨,卻以“平平常常”贏得真意,從容大度,有收有縱,不緩不急,娓娓道來,以不經意間揮灑出不厭其“閑”的“閑筆”,來傳達深遠的旨意,耐人尋味,令人嘆服。
湖北省麻城市福田河鎮中學(438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