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秋聲

他的每一幅畫都是—首詩,每—幅畫都是對幸福生活的展示和贊頌,令人鼓舞、讓你心曠神怡,把你領入一個美好的境界,激發出你對大自然的感嘆和對生活的摯愛……
在中國美術界,大家都知道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的盛名。一位畫家如果受到該社的青睞,為其出版畫冊,那是很榮幸的事。因為該社是國內最優秀的美術出版社之一。從某種意義上講,該社出版的畫冊即為社會上得到廣泛認可的著名書法家和畫家。幾十年來,這已經成了業內外人士達成的一種共識。
而著名的工筆重彩花鳥畫家夏永學,近年來卻頻頻地受到該社的約稿,該社竟派人親自來京請其賜稿。目前該社已為他出版了三本個人專集畫冊。該社有關人員表示:許多書畫名家都希望與該社簽約出畫冊,但受到該社主動邀請的并不多。夏永學,這位與眾不同的丹青妙手,有什么奇特之處?他深居簡出,大起大落,宛若一條游弋在藝術海洋中的蛟龍,時而升騰在海面時而又悄然潛入海底,不聞其聲難覓其容。但只要它偶爾出水,就令人驚奇和矚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的藝術人生引起我極大的興趣,不久前的一天早晨,我輕輕地叩響了夏先生的家門。
與張大千弟子們的不解之緣
夏永學,號“冀中大夏”(因其身高)、又號稱“雙漁齋主人”,1943年生于河北省蠡縣。他從小生活在潴瀧河畔,六、七歲時就身背草筐,手持鐮刀,與小伙伴們在田間割草,有時又下河捕魚摸蝦。是廣闊的冀中平原養育了他,使他性格豪爽,胸懷坦蕩。他的父親雖然是個農民,但極有眼光,1957年帶領全家遷居北京,開始了新的生活。
1960年,夏永學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北京電影學校,該校只辦了一年就解散了。樂觀向上的他并不氣餒,在1961年又考入北京工藝美術學校。先學習雕塑,后又改學特種工藝。自從進入該校時起,在國畫教師王學敏(張大千弟子)的影響下,他深深地被王老師神奇的工筆花鳥這一傳統的繪畫藝術所吸引。他和另一個同學一起,每周六、日都去她家學畫。一晃三年過去了,永學獲益匪淺。1963年,王學敏又將他們介紹給自己的師姐、張大千的另一個弟子俞致貞,他和同學一起又跟著俞先生學習了五年,使他對工筆重彩的花鳥傳統技法有了一定的提高。俞致貞教畫與一般老師不同,她很少指出你畫畫的不足,而是讓你自己來領悟。八年的學習和努力使他的工筆花鳥畫有了較好的基礎,但與名家的目標仍有差距。
常言道:世間萬物皆有緣。1968年春季的一天,永學正在北京中山公園里寫生……他的身邊聚集的游人正品頭論足議論他的畫,這時—位氣宇軒昂的老者仔細看了他畫的牡丹后輕聲道:“小伙子,你走彎路了?!彼ь^一瞧,老人那睿智的目光中充滿了慈祥,“老師,您貴姓?”“我姓田,”“噢,您是田世光老師吧?”“是我?!边^了幾天,永學按照當年的老理兒磕頭正式成了他的學生。田世光,我國著名的工筆花鳥名家,—代宗師張大千的得意門生。從那時起,在海淀區六郎莊小獅子胡同田先生的家中多了一個來去匆匆的身影。恩師嚴格要求,視其如子,學生虛心求教,業精于勤,他在寫生方面下了極大的工夫,短暫的十年中,他的技藝達到了一個嶄新的水平。
初露崢嶸
1978年文革結束,百廢待興。中國美術界終于迎來了十年浩劫后的第一個春天。不久,光明日報用了半個版面刊登了當時三位著名畫家的力作。他們是:李可染、李苦禪、王雪濤;另—位則是田世光的學生、初露頭角的夏永學,年僅35歲,其作品是《潔白的鮮花獻給敬愛的周總理》。
這一年,他的《春回大地》、《西山紅葉》、《山丹丹》等多幅作品在中國美術館展出,還在《文匯報》、《福建畫報》、《湖南畫報》等多家刊物上發表。他的—幅源於葉劍英詩意的國畫《夕陽無限好、霜重色愈濃》,在中國美術館展出時,受到了美術界同仁的一致好評。他的繪畫繼承宋代和元代的傳統,因他注重寫生,所以在作品中又融會強烈的現代氣息,形成了明麗清新、高雅古樸的繪畫風格,師古卻不泥古,給人以獨特的視覺享受,讓人駐足難舍,他的作品筆觸細膩,意境深遠,令人深思,功力深厚,引起美術界的關注。
當年京城畫壇上,最負盛名的工筆花鳥重彩畫家是田世光和俞致貞,而他們的弟子夏永學也不負眾望,在1980年被中國美術家協會吸收為會員,從此成為一名前途無限的青年畫家。
銷聲匿跡的十九年
1980年秋季的一天,永學在北京著名的文化街琉璃廠的四寶堂里看畫,忽然看見店堂里掛著自己的一幅作品,很是驚異,頓感汗顏。自從他加入中國美術家協會后,求畫者接踵而來,礙於情面,憨厚質樸的他與其它畫家—樣,難免有幾張應酬之作。見到自己的作品后他深深地自責:“這樣水平的作品怎能出手示人呢?!”此時他感悟道:“無論畫家的作品是為誰而作,但作品是畫家創作的,—個有良知的畫家要對他的作品負責?!?/p>
他此時像被人猛擊一掌,如夢初醒,果斷地從畫店中取回自己的作品。又到恩師家中,聆聽田世光的教誨,痛下決心,從頭做起。他潛心研讀中外美術理論,學習觀摩歷代書畫佳作,深入學習書法藝術,重讀唐詩宋詞等傳世名篇,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時間和機會飽覽祖國名山大川、國外的旅游勝地……在這十八、九年當中謝絕一切應酬,且不參加美術界的各種活動,潛心鉆研,旁若無人。好一個永學,似乎從畫界突然消失了,他的銷聲匿跡引起人們的一些猜測……但田世光是始終理解和關懷他的。

沉默是為了更有力量的復出,十八年的耕耘最終換回了豐碩的成果,這期間他有近百幅作品完成。他的力作11米的長卷《安居圖》費時一年方完成,這部作品后來還被電視臺拍成專題片,并在多家電視臺播出,受到觀眾—致好評。其間他的《菊譜》—書也由工人出版社出版發行,并很快銷售—空。
1999年至2001年,他創作的國畫《回春曲》獲得《第二屆全國花鳥畫展》優秀獎;《我們的朋友》入選《第九屆全國美術展覽》;《清趣圖》獲《新世紀全國書畫精品大展》優秀獎,還有多幅作品被多家報刊采用,并入選國內外重要展覽,同時被多家畫報畫冊選用。
在采訪時,夏先生平靜地對我說,正是那十八、九年的沉寂和學習,使他的創作思想得到了升華,他對國畫藝術和宋代元代先賢的繪畫技法有了更深的認識和理解。在他的筆下,花卉色彩艷麗而不妖媚,鳥兒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動靜結合,構思精妙,既有宋元的神韻又洋溢著濃厚的現代氣息,深得書畫界同行們的贊譽和國內外各界人士的喜愛。已故著名古文字學者、博學多才的書畫家大康先生亦對其所畫的花鳥評價甚高。
采華集萃 廣取博收
夏永學從農民的兒子成長為當代著名的畫家,并非偶然,近半個世紀以來,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和努力。1965年,他從北京工藝美術學校畢業后,分配到北京琺瑯廠工作,文革開始后他又干起了鉗工。工廠在永定門外的沙子口,為了學習花卉的寫生,他常常在上了一宵夜班后,又騎車去三十多里外的香山碧云寺內畫菊花,路上只買了幾個火燒,碧云寺—位姓董的養花師傅被他刻苦學畫的精神所感動,為他擺花和提供開水,他—畫就是一天……那些年,北京動物園和許多公園里都曾留下了他寫生花鳥的足跡。
1970年,他被調到頤和園游園指揮部工作,工作之余和幾乎所有的節假日,他都放棄了,而是專心地寫生和去田世光家中學畫。1980年,他又調到國家建材局負責國內外展覽會的工作。他在完成本職工作的同時,利用—切時間觀摩和學習國內外美術家的作品,從中汲取藝術營養。近卄年的時間,因為辦展覽,他的足跡幾乎走遍了全世界。采訪中他幽默地說:“這個地球上,除了新西蘭和澳大利亞之外,我差不多都去過了。”
1994年,他們單位參加俄羅斯的一個展覽會,俄方邀請他們參觀冬宮,夏永學卻獨自—人來到俄羅斯國家美術館,那里匯集俄國近300多年許多畫家的精彩作品,他從早上八時開館到下午五時閉館,九個小時不吃不喝認真觀摩,離開美術館時,險些暈倒在地……美國、英國、加拿大、法國和意大利等國的美術館和博物館,法國巴黎的盧浮宮等地都曾留下他的足跡……
他利用一切機會開闊藝術眼界,向中國古代和西方的畫家學習,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在他的畫室兼書房中,我看到他頗豐的藏書,古今中外美術理論、書法繪畫、名人字帖等,琳瑯滿目。

令人叫絕的“復出”
夏永學因為工作忙和潛心研習繪畫,在加入中國美術家協會后,一直沒有參加美協的任何活動。由于“17年未交會費,未參加美協活動”,被美協視其“自動離會?!?998年秋,他希望重新加入美協,答復是:“想恢復會員資格,要有三幅作品在全國性的美術展覽會入展或獲獎?!逼叫亩摚瑢τ谝粋€老會員來說,這些條件的確有些苛刻。
但他并不氣餒,在家中準備了三幅作品。恰逢1979年盛世,那三幅作品幅幅出彩,全部入選,有的還獲獎,真是寶刀不老、神來之筆。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閃電般的復出,在當年的美術界一時傳為佳話。要知道國內多少畫家一生都向這個目標沖擊,有的畫了二十年了,僅差一幅作品入展、獲獎也未能如愿。而他在一年之內競連中三元,足見他那雄厚的實力。
采訪至此,我望著沉吟微笑的畫家,心中充滿了崇敬。不知為什么,我在他的身上似乎看見了張大千及其弟子田世光等氣宇沖天、灑脫不羈、幽默詼諧的個性和風采……
鑒于夏先生近半個世紀以來,在工筆重彩花鳥繪畫方面的藝術造詣,和他在繼承宋元兩代工筆花鳥傳統方面的突出成就,2008年春,北京市文史舘將他的材料報統戰部批準后,又經市政府同意,聘請他為“文史館舘員”。眾所周知,對于一個文史工作者來說,這是極高的評價和難得的殊榮。因為文史舘員的聘任極為嚴格,每年受聘的廖廖無幾。采訪中他謙遜地說:“被聘為北京市文史館的舘員,對我來說既是榮譽更是鞭策……”
宋元風格的守護者
在夏永學的身上,我感受到一種不與人同的氣質和鮮明的個性,他是畫家但不輕易賣畫,而且其畫也不輕易示人。他爽朗熱情,卻十分低調,從不主動接受媒體采訪。這次是應《中關村》雜志之邀才接受了我的采訪。30多歲時他的畫就與李可染、李苦禪等一起展出,但他牢記恩師田世光的教誨:“畫,要有自己的面貌,要創出自己的風格。”近些年來,有些畫家急功近利,可他卻更加踏實地讀書畫畫,從不為名利所惑。相反,他正抓緊—切時間進行創作。
欣賞他的畫的確是一種莫大的享受,翻開他的畫集,《三月春暖燕飛來》,—只呢喃的小燕輕落在開滿梅花的樹枝上,令人感到徐徐春風迎面撲來;《果熟雀豐食》則把人們又帶到金秋之時,幾只饞嘴的麻雀正朝紅翠欲滴、張裂出珍珠般果實的石榴奮力飛去,那可愛的樣子令人好笑。他的每一幅畫都是—首詩,每—幅畫都是對幸福生活的展示和贊頌,令人鼓舞,讓你心曠神怡,把你領入一個美好的境界,激發出你對大自然的感嘆和對生活的摯愛……
他的繪畫秉承宋元技法,筆下花鳥形神兼備,氣蘊生動,典雅秀麗,清新溫潤,色彩上濃而不滯,淡而不薄。從他1961年學工筆花鳥畫,至今近五十年,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獨特畫風。他認為今天的成績與張大千的三位弟子的培養是分不開的,王學敏、俞致貞、田世光都是他的老師。但他成了田世光的關門弟子后,恩師嚴把手教,從整體到局部,—個樹枝—個樹杈地教他,更令他難忘。
他與著名畫家許麟盧、王雪濤、李苦禪等交往甚密,他虛心好學,常隨田世光去他們家中。他從前輩們的交談中受到啟迪和點撥,受益頗多。他和著名的康殷先生和康家兄弟也是好友,他和康四還是同學。采訪中,他憶起1979年他獲得第一筆20元稿費時,他請大康吃飯時的情景……由此看出他是個重感情、講義氣的人。
夏永學是個極有個性的畫家,不隨波逐流,不趨名附勢,在改革大潮洶涌,拜金主義泛濫的今天,他能獨立思考,繼承古人繪畫傳統并將其發揚光大,的確需要巨大的勇氣和魄力。我國五千年的歷史積淀具有凝重而渾厚的文化底蘊,需要我們繼承的東西還很多。讓我們期待著他有更瑰麗的作品問世,讓工筆重彩花鳥畫的藝苑迸放出更加光彩耀人的藝術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