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占遠
我的朋友老周前些日子鼎力推薦一本《大生活》,但老周的建言卻不能敷,為什么?此人的品位挑剔得很,因此,他定是嚼出了些許味道,他說好吃,我就也跟著品嘗一下。
作者的大生活
就說“大生活”的主人公柳東吧,本來自己還活不妥卻要生生給自己的肩上再落上一個魚兒。那魚兒還時不時地讓它轉圈地戲耍他,人家柳東一點都不煩,倒覺得少了這份累贅,生活就會失去方向,尤其是一個追求大生活的時代,這個沒有追求大生活資本,或者說他根本就不認可大生活是他需要的生活的他,這個突然而至的變化,使他幾乎無法適應。本來柳東人家沒招惹誰,就是那個小生活的時代,那個朝九晚五一成不變,用不著預料明天將會發生什么變故的小生活塑造了這樣一個人,這樣一批人,這樣一大批人,有一天早晨起來,在空氣中傳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好像是偷偷地進入他的耳際,然而,這僅僅是他的認識,回憶一下,不是嗎?那個養活幾代人的小加工廠,連他的父親那輩都好歹被順利地打發了,但這個聽起來像空氣吹拂籬笆發出的哨聲很快就強勁起來,一下子就將那個他可以委身依賴的小作坊吹走了,連帶著的小生活也吹走了。柳東熟悉的生活同樣是大生活,那時幾億中國人能過差不多同樣的生活你不能不把這種生活稱為大生活現象。作者當然也相當熟悉這種生活氛圍和與其要求不高的物質需求內容。可以說,柳東遭遇的生活就是作者的生活寫照。多少年來人們就是那樣不緊不慢的按照被指導的大生活生活,然而,過慣了這種生活的成千上萬的人被告知這哪里是生活,用不著叫生活,連小生活都不算,得,大家都暈了,當然,連作者也暈了。不過,生活著的人們體質有別,應變的能力有別,理解力有別,一部分人被暈了一下馬上就理解了生活的方向,另一部分就慘了,到死也處于暈菜狀態。恕我猜想:作者就是后者。這家伙可能現在有條件過大生活可就是水土不服。譬如說:時下為了證實我們已經富貴得要命開了不少相當奢侈的專屬餐廳,向眾多的過慣大生活的人們提供珍饈上品,象什么鮑魚、燕窩之類,有的人的胃口能容得下任何可以證實過的是大生活的佳肴珍釀,有的人就不行了,過敏,于是骨子里過慣了平靜的小生活,而安素的小生活早些年就吹到夢里了,于是,只剩下煎熬了。
大生活是個圈套
本來象柳東們、丁爺們、高明們、老金們、還有給柳東的圈子拴了死結的開發商們都是一個階級的戰友。誰承想,時過境遷再亮相的時候竟成了階級敵人,這不是難為誰嗎?本來柳東所在的那個廠子,照大生活的標準也就是個小作坊,可別小瞧了這個作坊,就是在柳東他爹的年代一樣跟著超英趕美、一樣時刻準備著跟蘇修帝國主義叫板,那是有貢獻的,發過大光芒的時代。可是,到了柳東拿大印的時候,也就發不出那么大的光芒了。那時候四十多人的廠子面對突然而至的大生活浪潮那眼睛就盯著柳東,期盼他能夠帶領大家走出小生活的孤島。那家伙也曾經充滿激情地要帶領大家進入大生活的圈子。可是,經過幾番沖擊,才發現自己的功力不夠、變力不夠。要說功力,這里指的是面對讓你自由一下的世界,你需要從紛亂復雜的小經中找到對接大生活之康莊大道的能力,要具有這個能力,毫無疑問就需要有變通力,說的嚴肅一點,關鍵處你得敢于背叛自己,如果連自己都背叛了,那背叛哥們兒、背叛爺們兒、甚至親娘老子也不在話下。那天,我在京城里就遇見一位變通晚了的老帽,這家伙將村上能夠賴以活命的土地都弄沒了,幾年來只是靠蹬個破三輪車撿廢品為生。那天買了兩袋水泥,由于不算遠,也就兩站地的距離,用到了他,討價后,以十元錢拉到了位置,然而,人家不管搬下車,你要自己搬,一個人搬會弄滿身灰土,需要搭把手抬一下,人家開口了,搭把手十元。我以為耳朵出了問題,再問一遍,確認事實,說實在,就是在市場經濟已經深入人心的今天,此刻也能讓人瞠目結舌。為什么?人家字正腔圓的重復一遍:“市場經濟!聽明白了嗎!”
沒轍,這理由就是充分。不過,看了《大生活》我才后悔當時沒有問問此帽兒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覺悟的。我心里話,要是你早些年就悟出來或許就不會在小小生活的圈子里打轉轉了。
看來那個文學作品里的主人公柳東比此君還雛,人家能夠張開口落實市場經濟,你柳東就會心里咚咚打鼓。所以,那四十幾個員工遇到這么個領軍人物不倒霉才怪呢?結果,都倒了霉,那柳東此時又將員工的工資給搞丟了,一個大貪污犯的帽子怎么也洗不清。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爹死娘嫁人,就在這家伙沉浮小市場和城管門玩捉迷藏的時候,又是心太軟嵌了一個無家可歸的魚兒回來過生活。弄得一天到晚瞎忙活,還覺得蠻有趣。當偶遇他的老同學老金,經過一番開導和身體力行的幫助,柳東才開始向往大生活那圈子。那一陣不也像要上臺階的樣子嗎?打全球通與在釜山港沙地上曬太陽的老金聯系倒賣土耳其空調的大生意。也想著照顧老上級、老同事的舉動將那些個廉價的空調首先賣給他們,甚至可以賒帳。那一次機會,眼看著柳東的大生活就開始有聲色地起步了,沒想,老金倒來的空調毛病挺大,不是噪音就是只制熱不制冷,結果,老熟人、老朋友們又將那些引領自己上臺階的空調退回來,不退行嗎?他柳東怎地也脫不下這張熱臉。得了,又回到小生活的圈子里,這個圈子他熟悉,也能夠從容應對。同樣是人,又是同學,人家老金就能夠用一個大圈套將自己套牢過大生活,大陸、韓國來回天上轉。那柳東呢,只能夠用一個小圈套也把自己套牢,自己的熱能都溫暖不了自己,還要企圖發出光來照耀魚兒、丁爺和那個只能近處看著卻伸不上筷子的洪雨。這不是多余嗎?可不多余,這是人家主人公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沒有這個圓,自己的核心點也沒了。
大生活大折騰
柳東崇敬的丁爺是經歷過大生活的人,那時候應該叫大背景的大生活,年輕的時候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去教訓貪婪成性的美國老,得,打仗的時候,丁爺不小心被俘了,要是有遠見當時成仁了,也就是大英雄了。挨到后來的大背景也就不會成為階級異己分子備受煎熬了。要說丁爺實在有人佩服的地方,就是見過大世面,那年頭,不管怎樣受到誣陷和人格上的折磨,那老爺子有定力,每頓二兩老燒幾十年一貫制,就是在非常時期也沒間斷過。也好,酒杖悚人膽,多了可以麻痹自己,胡說八道也就應付過去了,一覺醒來又是早晨。后來,真的看著到處都是準備過大生活的景象,丁爺也沒有亂了方寸,二兩酒幾十年灌得心如止水 ,處驚不亂,該罵還是沒少罵:“那會兒,我會用沖鋒槍全給你們解決了!”罵過后覺就睡得香,就這樣活著,一直到死。柳東正在愁錢的時候才發現丁爺的秘密:這老家伙絕對的富翁,原來你祖上和滿族的皇上還能勾搭上。留下那么多金銀珠寶又不能當飯吃。到死也沒有動過要過一下大生活的念頭。
柳東類也就只能停留在埋怨上,哭也好,嚎也好,人家丁爺在另一種大生活的心境里過了一輩子,安詳地走了。他柳東哪里能夠思考到丁爺多少年才練就的內心和諧術。要是認識到這一點,最后,柳東也就不會讓那個開發商系死了結與之火并了。唉!世間就是有那么多的遺憾事!
再說你高明本來就是過大生活的料,偏偏就是不能安排好自己,還覺得無所不能,矯情的要在小生活的圈子里復制死去的精神,最后也讓醫生給宣判了。也是,人都有迷途的環節 ,以為坐上大林肯就無所不能了。像趙本山小品里的臺詞那樣:“小樣兒,你以為你穿上馬甲我就不認識你啦……”
一句話,大生活是由小生活折騰出來的。可是,最后竟忘了大折騰又把生活本身給丟了,又折騰什么呢?王朔講話:“還要讀者去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