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筱燕
在兩岸政治氛圍越來越好的情勢下,臺灣出版累積的市場能力與價值,是否有機會能像兩岸航線一樣,截彎取直進入大陸?或者透過其他的模式嫁接,讓兩岸出版互蒙其利?《兩岸書香》特別針對兩岸未來出版機會和閱讀環境專訪臺灣資深出版人蘇拾平,帶讀者放眼兩岸出版未來交流的模式與互動。

兩岸出版嫁接的路徑
由于近年投入兩岸出版培訓工作,蘇拾平在兩岸出版交流方面開始進行深入的觀察,甚至也在思索未來可能的出路。今年初,蘇拾平在“書業觀察論壇”上,針對海峽兩岸書業的未來,以及臺灣出版再生價值,提出了兩岸出版嫁接的四條路:第一、購并;第二、投資;第三、復制;第四、共構。蘇公(蘇拾平雅號)認為購并和投資是非常清楚而簡單的思路,即買下或投資臺灣的出版社。復制則是大陸有一個營運機制,讓臺灣的出版社嵌入這個營運機制中,即把臺灣某一個出版社復制到大陸出版基地上,這樣兩方可以從這個出版社和營運機制中學習。這對臺灣出版社的編輯而言,也是擴充效率的方法——編輯選了一本書可在臺灣和大陸同時出版繁、簡體版。兩個市場并不沖突,只需要花一份力氣。臺灣的編輯面對市場具有絕對成熟能力,能因應市場的改變調整,而且還能保持書的優雅形態。共構,則是比較全面的共構營運基地。大雁出版基地便是采取此模式,并在臺灣成功經營。目前在大陸國營的體制上并沒有這樣的經營形態,相對也較難形成。
4月6日,新聞出版總署發布《指導意見》,鼓勵組建大型出版傳媒集團,并將臺灣出版列為走出去的對象,第一、第二條路的路徑已見跡象,第三、第四條路還需要努力打通,但值得兩岸出版人去計劃和經營。
大陸出版產業加大出版集團化的力度,有其作用,一、大集團再次整并,建造出版傳媒集團;二、透過并購整頓積弱的出版社;三、為各單位分屬的出版社尋找下一步經營的支點;此外,將這些出版傳媒集團引入資金進入股票市場后,是將出版產業從出版書號的管制導入資本金融的管理時機。這跟前幾年的出版集團化是兩個階段的進展,原有的集團化是企業化的集團化,也是一種硬件轉制的調整,這種政策對國家來說是重要的。大陸出版更加“集團化”對臺灣出版力量在大陸的發展,并不在同一條路上思考,臺灣出版想進入大陸仍需要透過其他的方式來處理,例如以上述復制和共構的嫁接方式進行。

進入大陸出版的關鍵
臺灣出版想進入大陸,關鍵在人。臺灣出版人到大陸出版單位擔任臺干,這在民營書業比較可能發生,也已經發生。國、民營共同投資的出版單位也能聘用臺灣出版人。大陸現有情況下,出版社逐漸企業化、集團化,在發展上需要有管理的人才,引用臺灣有能力的出版編輯或出版專業人才,可以解決一些因發展導致管理不足的問題。臺灣有許多很不錯的出版人才,若能到大陸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發展,現在只差一個可以代為物色中介人力的機構,為雙方解決媒合。臺灣出版企業要以商業模式進入大陸設公司仍不妥,不論是從文化公司、書號和渠道問題來看,風險性都太高。
第二是軟實力。蘇公指出,臺灣在出版上是全面性的出版生產專業和細致,這屬于出版軟實力,跟大陸出版不同;大陸出版社的資金和對出版的投入成本是臺灣出版企業無法比的。資金門檻是臺灣出版進入大陸第一也是最大的障礙。因此,臺灣出版的力量可透過有能力的臺干,或是透過培訓,以優雅姿態脫穎出來與交付傳承。目前蘇公在兩岸所進行的出版培訓,就是想把自己作為培訓扮演的角色,把臺灣的軟實力做出來。
另外一個關鍵,蘇公提醒大家:如果臺灣出版單位是被動的邀請和被需要,困難會比較小,主動的情況一般困難較多,因為必須要具備更多相當的條件。不過還是有可解決的方式,比方在中間設立一個接點,為雙方形成一個銜接的程序。這好像婚嫁一樣,雙方必須門當戶對,若有一方條件差一點,就必須等待對方主動提親,才比較容易成功。至于兩岸哪一邊的機會比較大,蘇公認為都一樣。大陸必須了解到臺灣出版可善用與寶貴之處,而臺灣則需認清大陸的市場所在。
臺灣出版界適應利伯維爾場的競爭軟實力能力很強,對大陸圖書市場能起很大作用,若沒有機會做產業知識上的傳承學習,臺灣過去累積的出版產業鏈的整密過程就沒有價值;臺灣圖書沒有機會賣簡體版書,作者可被閱讀量相對減少;臺灣書想破頭才賣三千本,以臺灣出版的能量在大陸可以賣三萬本或更多。雙方手上各有資源,無法取長補短是一種浪費,可惜了兩岸在共同文化上的機會。雖然兩岸出版產業的形成過程是不同的,但還是有機會可以促成,必須找窗口做引薦的工作,讓兩岸在撮合中降低合作困難,蘇公認為這是值得努力的。為兩岸出版產業架構一個引介的窗口,也正是蘇公這一兩年來一直在思考的事情,他希望這個嫁接的平臺能夠打造起來,為兩岸出版做點事情,而這又回到他想成為知識服務基礎的理想,扮演公共財的角色。
臺灣出版人的優雅形態
有大陸出版人評價臺灣的編輯“一邊處于水深火熱的亞當斯·密斯世界,一邊還能保持書的優雅形態”,這訣竅在哪?蘇公毫無遲疑地說:“其實只有一句話,當編輯有辦法全面承擔責任的時候,他就有辦法優雅。所以我一直鼓吹成熟的編輯人應該要獨當一面,自己要了解作者、讀者、成本,和你自己做的書。”進一步說,當編輯都了解要有能力承擔這些責任,不是把這些責任推給營銷,推給讀者,怪罪其他部門或讀者,“編輯有能力承擔就有機會擁有優雅的姿態”。舉例來說,有一本書很好,但讀者不是太多,編輯堅持要做的話,可以去找尋其他資金補助,書就能優雅的做出來。編輯會找路、轉路,有能力,就有權利優雅。有人說,文人和商人不同,但是在臺灣,出版人基本上就是文化商人,因此臺灣的編輯能夠很優雅,也可以很有深度。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編輯不能承擔這個后果,要老板出錢,自己裝優雅,這就不是一個成熟的編輯應該有的態度。
大陸企業化:競爭不足,競爭意識不足
問及其他臺灣的出版人紛紛把目光轉向了精細化的管控科學上面去,反觀大陸的出版單位相對較少那么較勁于出版管理,蘇公以他對兩岸出版的理解提出看法。
臺灣出版人是在市場競爭和環境轉變中要求生存的機會,未必將目光轉向精細化的管控科學上。究其問題也不在精細化的管控,關鍵在讀者變了、環境變了、市場變了、產業鏈變了、工具變了,你怎么賣書,你怎么跟讀者打交道?而不是科學精細化的管控,比如產業鏈在總經銷這方面,總經銷問題不在做得到不到位?管控夠不夠好?夠不夠有效率?而在總經銷價值空間要重新定義,總經銷除了創造更好的折扣條件外,其他的服務其實不夠。臺灣的生存挑戰不只這些,大陸相對來說市場的較勁比較粗放,這樣是不是欠缺企業化?蘇公用兩句話定義了目前大陸企業化的問題:“競爭不足,競爭意識不足”。一方面是市場實際競爭不足,另一方面則是已經進入了市場競爭,但意識、態度、敏感不足。市場競爭已經到來了,企業和員工卻不知道,所謂不知者無畏,自然沒有壓力和焦慮想要轉變企業和市場的經營態度。
未來的社會閱讀
蘇公在公開演講中說過,未來50年世界最大的中產階級會在大陸出現,此情況對大陸書業市場的判斷應該有極大的影響,從現在的閱讀社會情況來看,屆時大陸的閱讀社會又是怎樣變化?臺灣社會的情況又是怎樣一個對照?就此問題蘇公也提出他的觀察。
應該是未來十年,世界最大的中產階級會在大陸出現,蘇公預估大陸將有上億人進入中產階級,而世界上獨有大陸才會出現這樣的階級群眾數量。中產階級的大量產生,是蘇公詮釋閱讀社會的基本依據。他說:“當中產階級大量出現時,社會、生活環境、教養、文化,也跟著改變,這就是機會。”因此,蘇公對大陸未來的機會非常樂觀。他認為中產階級是最相信知識可以改變環境,也最信任知識;有錢階級都不信任知識,他們把知識當玩物或者當作一種包裝;窮人則認為知識無法當飯吃,只有中產階級相信知識。臺灣過去出版的發達就是來自于中產階級的大量產生,那個階段百花齊放,追英趕美。“六一二”臺灣知識產權被保護通過以后,臺灣出版大量有秩序地提升,其因就在中產階級大量吸收過去的知識。但中產階級成熟之后就未必相信知識了,現在臺灣的中產階級不相信知識,不認為知識可以當飯吃,他有自己的價值觀。這就是說,當社會剛出現中產階級時,是一個對知識求知若渴的狀態,是一個什么種類的書都有人讀的社會。臺灣就曾出現這種情況,當時的臺灣有些特別小眾的書,能賣三四千本,這是在很多進步地區看不到的,那是臺灣出版供不應求的時代。
大陸現在閱讀社會的情況跟臺灣是一樣的,未來閱讀社會將會“更平民化、更大眾化,更無因化”。以前閱讀還要理由,感覺有限制,現在閱讀則是很平常的活動,也沒有限制了。有了網絡,隨時可以閱讀,因此造就閱讀的平民化與平常化。這種現象在臺灣當然同時也在發生,當大家使用網絡閱讀之后,占據了閱讀時間,讀書的人少了,這也是造成臺灣圖書市場萎縮的某一種原因。不是網絡書店排擠了實體書店,而是網絡閱讀時間占據了過去買書來讀的時間,在大陸也有同樣的排擠情況,但是這個排擠會看不出來。一方面在大量的出版成長中,還有許多書沒出,很多需求沒被實現的時候,就跟臺灣當時供不應求的時代一樣;另一方面,在線閱讀的量很大,不僅出版產業如此,許多消費形態也是如此,在大陸更可感受這種情況。在大陸,不論在線消費或是在線閱讀,網絡和實體消費都很發達,呈現總體發達的現象。目前的大陸,處在一個內需極大的市場中,整個內需在帶動市場。所以不存在取代的問題,這并不是說大陸沒有取代與排擠的現象,而是因為成長太快,總體發達現象蓋過了排擠與取代的情況,反而看不出來,無法突顯它的比例。
蘇公過去并不熱衷參與兩岸出版活動,主要是尚未思考出實質的互動方式。在提出兩岸出版嫁接的四條路后,蘇公更將自己推向扮演公共財的角色,往來于兩岸的出版培訓,不斷思索未來兩岸出版問題。他總習慣說:“未來實質是什么?不知道?我還在思考找出路,但一定有機會。”
蘇拾平
現任大雁出版基地董事長。
近年在大陸、臺灣、新加坡、香港、馬來西亞進行出版專業高端培訓與主題演講,在臺灣出版界被稱為“出版培訓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