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哪一個

毛　尖

《我的團長我的團》是一種替代性方案,《人間正道是滄桑》也是一種,而且因為后者強勁的收視率和口碑,紅色革命開始向這個危機四伏的社會輸送能量和理想。

金庸進作協,網上很多人替金大師不值,兩年前,郭敬明入作協,網上替作協不值。彼一尊嚴,此一尊嚴,回頭看看,也跟生意相親沒兩樣,彼此掂量,嘖,不合算,嘖,吃虧了。

合算或吃虧,其實人家你情我愿,輪不到普羅操這個心,因為背后多半有名堂,就像從前的那些個故事,如花少女嫁入豪門,沖喜去的。不過,中國的老百姓因為張恨水看多了,內心又浪漫又務實,總還要繼續追問,那就算沖喜,最后是不是產生了真愛?

對呀,是不是有真愛?這兩個月,全國人民看完《潛伏》又看《人間正道是滄桑》,每天對著電視機賞析孫紅雷的咪咪眼,連我們家Q寶都認識他,知道他在《潛伏》里有兩個女朋友,在《正道》里也有兩個,Q寶每次看每次問,他最喜歡哪一個?愛的問題,小孩都相信,只有一個最高級。但這卻是難的,我到網上去給Q寶找答案,發現五歲和五十歲的一個心思,都想知道,孫紅雷最后是不是愛上了出于責任娶來的林娥?

編導也不知道。就像當年拍《卡薩布蘭卡》,褒曼一直不知道自己應該愛誰,是現在的老公還是過去的戀人?導演柯蒂斯也不知道,編劇更是天天和制片吵。不過一般情況下,即使編導不知道,我們觀眾知道,褒曼愛的是鮑嘉,這沒辦法,他倆在一起的時候,不用互相看,就能表現出眼里只有對方。但《正道》里的感情問題,對我們觀眾,真還有點挑戰。

周圍很多朋友都認同,《正道》可算21世紀最好的一個連續劇。好多年了,中國電影越來越不作為,而且,全面追隨海外表達和海外感情,而熒屏呢,半壁江山也是真空,好在,電視劇還沒徹底粉化。《我的團長我的團》是一種替代性方案,《人間正道是滄桑》也是一種,而且因為后者強勁的收視率和口碑,紅色革命開始向這個危機四伏的社會輸送能量和理想。所以,于情于理,《正道》算是承擔了電視劇的責任,同時還接過了中國電影的任務。

一個星期,除了不得不上的課和不得不吃的飯,我什么都沒干,一口氣看完五十集的《人間正道是滄桑》。說實話,如果劇中的三個女演員能夠表現好一點,那么《正道》的劇組就堪稱完美,不過,這似乎也不能怪女演員不行,演革命年代的女共產黨員或國民黨中的左派,對今天的女演員來說,太沒經驗可循了。所以,我們的革命女郎,嬌滴滴,滴滴嬌,只在愛情場面中才爆發出一點演技。相應的,五十集中,演得最好的是國民黨高層的一文將一武將,他們的表演不僅綿里藏針,而且深入人物內心,那種說服力,活生生改變了臺詞的意圖,明明編劇要表現他們不值得左派女孩的愛,但觀眾看了,覺得左派女孩還配不上這倆國民黨。

好在,導演畢竟啟用了眼下最紅最火的明星孫紅雷來演繹我黨將領,雖然孫紅雷的表演沒有他在《潛伏》里的那種有輕有重,而且他本人顯然無力深入中共的政治理念和革命理想,不過,作為一個明星,他就像當年的阮玲玉一樣,用他細細的眼線為“主義”爭取了最廣大的群眾。所以,長遠來看,這是一場剛剛開始的意識形態戰役,這個,已經在電視劇的演員表演中開場。

不過,撇開共產黨更難演的問題,革命愛情也亟需新邏輯。《人間》里的女主角瞿霞,從國民黨的監獄里出來,遍體鱗傷,寧愿“守缺”,斷了和孫紅雷的關系。這種了斷,出現在其他場合,觀眾不會有二話,因為白領劇也好時尚劇也好,其實都保守又陳腐,女主人公如果遇到強暴或車禍,都是不愿連累心上人的決絕表達。但是,革命年代的愛情,應該有所不同吧,再說了,《青春之歌》啊《紅巖》啊,受難不是一種資格一種光環嗎?共產黨對身體不應別有表述嗎?而且,退到底,即便以普羅眼光看,如果不能患難與共,那還叫什么愛情?

所以,《正道》后來安排了孫紅雷娶了林娥,兩人有了倆孩子。但因為孫紅雷和倆女演員都沒產生化學反應,所以,關于他到底愛誰,我們雖然得知于劇情,卻沒辦法在演員身上得到印證。這是《正道》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