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花落去

個體既然擁有身體與靈魂,便有權利去追尋自身的過往與未來。
《月球》(Moon)是2009年最內斂的一部電影。它用了兩個影帝,拍的是科幻里最耗資的太空題材,這些加起來只用了500萬美元。相比它IMDB8.0的高分和2009年最佳電影的期許,這些成本都比不上一些奧斯卡大片的宣傳費用。
《月球》的背景設在不遙遠的未來。人類為了解決能源危機,在月球上設立了能源基地,開采特有的氦-3礦石并發回地球。Sam是這個基地唯一的工作人員,需要在基地工作3年,這期間只有智能電腦Gerty與之為伴。由于基地對外通信設備失效,Sam只能通過地面發送的視頻錄像與妻女聯系。
某次露天礦機故障中,Sam因機械故障昏倒在礦機旁。當他醒來時,已經回到基地內;他在礦機旁看到自己,依然昏倒在礦機旁……
醒著的Sam將昏倒的Sam救醒后,經過漫長的探索,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地球總部制造了一批Sam的克隆人,存放在月球基地內;克隆人的生命為3年。每個克隆人都以為3年后,他們可以在冬眠艙中返回地球,與妻女團聚,但在他們冬眠后,就被焚化了……新的克隆人被注入Sam的記憶并喚醒,繼續3年的孤單工作。
直到這部分,《月球》已經可以說是一部讓人留下記憶的電影。它的開頭像《WALLE》的精華,一個人的孤獨與堅守;Sam同樣也具有WALLE那自得其樂的能力,自己種花養草,制作木雕的縮微世界。它的中部則給人《2001:太空漫游》的陰謀論感覺:清冷的色彩,充滿現世風味的室內風格,尤為似曾相識的,是電腦Gerty的詭秘——他總是背著Sam與地球總部聯系。
但這之后才進入了《月球》的真正高潮。我們將昏倒在外的Sam命名為五號,救他回來的命名為六號(理由后面會說到),現在五號六號擁有完全相同的記憶,同處一室,分享資源,會發生什么?
關于克隆人的倫理討論已經很多了。五號與六號在共處時,說得最多的是兩人所面臨的處境;但偶然觸及兩人的共同記憶,則莫名尷尬。他們擁有相同的妻子,相同的女兒,相同的親密回憶,這兩個男人如何相處?克隆人在這里,不過是探索個體存在意義的一個媒介;與各種時間機器片、靈魂附體片發出的永恒追問一樣,能夠確定一個個體之為個體的要素,究竟是什么?記憶?身體?經歷?
五號想辦法打通了給地球家中的星際電話。離開家時剛剛出生的女兒,已經15歲(由此計算出,這個Sam是克隆人的第五代,第一代為原版);而念茲在茲的妻子,早已經去世。尤為震撼的,是當五號向女兒打聽妻子逝去的細節時,女兒大叫,爸爸,有人在打聽媽媽的事。
原版尚在,月球上的兩個克隆人面臨著身份認證危機。五號的3年壽命將盡,已經出現了各種身體衰竭的癥狀;六號剛剛被喚醒,依然保持著血氣方剛的性格。他將自己裝入了運載礦石的飛船,發射回到地球。這大概也是導演對于上述追問的回答,個體既然擁有身體與靈魂,便有權利去追尋自身的過往與未來。
《月球》是鄧肯·瓊斯的導演處女作,又是本劇編劇,電影最打動人的地方,就是劇本的精巧動人。柏林影帝山姆·洛克威爾一人分飾兩個克隆人,卻將兩人之間的氣氛演繹得溫暖、理性,又有幾分尷尬。片中其他六個人物都以視頻形式出現,基本上等于山姆·洛克威爾的獨角戲。
在六號重啟Gerty之后,他撕掉了貼在Gerty背后的一張紙條,上寫“Kickme”,這個充滿溫情的惡作劇的終結,形象地刻畫出了人機之間的小摩擦與依戀。一部電影,只要提出足夠深刻的問題,已經可以名列經典;鄧肯·瓊斯顯然并不滿足于此,六號對Gerty說的最后一句話,大概是他對影片中諸多問題的回答:“我們不是程序,我們都是人,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