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冰
古鎮的小巷,曾是我童年成長的搖籃。
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小巷像許多陳舊的百年老街一樣,面臨著不可抗拒的變遷,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在我們的視野中消失。
因而,每當走在故鄉那彎曲悠長、麻條石鋪就的古樸小巷里,我心中別有一番滋味,感慨、依戀之情油然而生。
小巷有個特別的名字:泥鰍巷。巷子深邃曲折,時寬時窄。最窄處只能兩人錯肩而過。在小巷里,若是碰上迎面來輛雞公車(相傳是諸葛亮的“木牛流馬”)或是挑擔抬物什么的,就得小心翼翼地避讓,有時要像壁虎一樣緊貼著墻壁,方能通過。
泥鰍巷究竟始建于何時,已無從考證。歲月如斯,人們只能從那南來北往的人流在麻條石板上磨出的凹痕來揣測它的年代久遠。小巷兩旁多是川西北風格的繕架籬壁的老宅,百年古樹枝丫探出墻外。那斑駁殘缺的風火墻,風蝕褪色的黛瓦粉墻,灰黃樸實的排門板,石刻磚雕的斗拱檐角,精雕細刻的窗欞門椽,不知流傳著多少動聽的故事。
據傳,前清時期,巷內出過一位舉人王道立,官居縣丞,因生性耿直受排擠而還鄉。王舉人看見家鄉農田屢屢遭受旱災,決定在“干姜壩”打通一條穿山渠道,來解決干旱問題。然因其缺乏經驗,導致方位錯誤,最終未能打通渠道。王舉人失意返鄉,像修建古墓的王重陽一樣,在小巷內擴建宅院,并修筑了一方荷花池。此后,每至夏日荷花盛開,巷內便荷香四溢,來觀賞者絡繹不絕。許多文友前來賞花遣興,飲酒作詩。這泥鰍巷因王舉人的荷花池而遠近聞名。
歲月滄桑,昔日的荷花池已蕩然無存,但泥鰍巷的大名卻流傳至今。
夏季,陰涼的小巷,是孩子們玩樂的好去處。放學的孩子常常玩到日落還不散,家長總能在這里找到調皮的他們。
巷子窄,加上兩側墻高,那些宅院的刺槐、梧桐、桂花、榆樹都有著繁茂的樹冠,這些樹冠像傘一樣遮蔽著小巷。難怪為躲避烈日,許多行人寧可繞道也要鉆小巷。
冬天下大雪,小巷也從不積雪積冰,即便有點積雪,天一放晴,家家戶戶立馬自覺清掃,麻條石路面總是干凈光滑。雨天,常有好心人在低洼積水處墊上煤渣,鋪上草袋,方便老人和孩童行走。
泥鰍巷兩側的堂屋里藏著許多飲食小店,他們的食品都有祖傳的工藝、獨特的風味,吸引人入巷尋覓,以飽口福。這些年,由于肯德基、麥當勞等快餐店的侵入,油糕、籃籃雞、醪糟雞蛋湯圓、麻糖——這些童年我最喜歡的小吃,已難見蹤影了,那極具鄉音的吆喝聲也隨歲月遠去。
行走在小巷的成年人,腦海中偶爾還會浮現出往昔那些畫面:月光如水,涼粉小販挑著擔子在巷道里慢悠悠地走著,古樸親切的叫賣聲時而響起,店鋪爐膛里的柴火吐著彤紅的焰舌,麻辣燙鍋里熱氣升騰,燒烤攤前香味飄溢……
久別重歸,我走在小巷的麻條石板上,像是觸摸到了小巷幽深的根須,我依稀又聽到童年上學的孩子們奔跑的足音,還有那巷道里回蕩著的賣油糕的悠長的吆喝聲……
當古鎮小巷和許多地方的老街、老宅一樣走到今天,它們似乎真的老了,蒼老得讓人心慟。它們同樣面臨著時代的抉擇,然而,不管是保留,還是拆除,那狹長坎坷不平的石板路,那斑駁古樸的老墻壁,見證過無數人的成敗榮辱,一直演繹著人生悲歡離合的故事。這就是人生的小巷,這就是古巷的一生。
古鎮的小巷,既熟悉又陌生,這里連接著遙遠的歷史,新的人生在小巷盡頭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