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夢回,又回到澄江邊上的宣城師范,那是我青春夢想的發祥地;又夢到我的恩師鄧季宣先生。我在鄧公門下僅僅四年,卻一生感受到他身為“人師”的非常風范。
鄧季宣先生是安徽教育界的重要一人。他出身安徽懷寧縣一個書香門第(安徽鄧氏家族杰出代表:鄧石如、鄧藝孫、鄧季宣、鄧以蟄、鄧稼先等),是清朝譽為“四體皆精、國朝第一”的書法家與篆刻家鄧石如的第五世孫。他曾任安慶高級工業學校校長、宣城師范校長;抗戰時期,任國立九中代理校長。
我從1934年至1937年曾就讀于鄧公掌校的宣城師范,有幸親聆教誨,耳濡目染。鄧公親自給我們上邏輯課,他深入淺出地講解政治經濟學,這些西洋哲學帶給我們這些來自鄉下的孩子非同一般的震撼。以至于時光流逝70年,我仍歷歷在目。
鄧公畢業于法國巴黎大學,但他對傳統文化深有研究、學識淵博,他身教重于言教,辦學獨立自主,絕不茍合世俗。1936年冬,鄧校長為學生做關于西安事變的專題報告,他對共產黨人的贊語,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我青年時代由于家境貧寒,營養不良,體質很差。鄧公對我的關懷無微不至,他親自介紹蕪湖名醫為我診治,教我心態樂觀、注意鍛煉,還特別資助我20塊現洋。我如今已經年近九旬,都是得益于鄧公教誨和資助。
鄧公剛正不阿,從不與形形色色的官僚來往。對朋友和舊交卻保留著一個中國文人的古道熱腸。1936年春,我父親聽說鄧公的家世,特修書致意,敘及鄧校長之父鄧繩侯與我祖父在清末的一段斯文之誼。鄧公為此專門賦詩一首,裝裱寄贈,詩曰:“曾游太白佯狂地,未識姑息處世居,邈矣前程風義絕,喜來消息亂離書。”詩中情義溢于言表,力透紙背。后來我聽說,鄧公和哥哥鄧仲純與共產黨早期領導人陳獨秀交往頗深。陳獨秀人生的最后歲月就是在他們照顧下度過的。
我1946年曾去安慶看望鄧公,他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風貌一如既往。他勉勵我獻身教育事業,嚴格要求自己,并親筆題辭:“一切操之在我,盡可能化阻力為助力,以‘廉’‘正’‘勤’三字為座右銘。”鄧公正是用自己的熱愛祖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嚴于律己、講究操守等等美德卓行,感染與培育了一批又一批青年學子。
1996年,我輾轉與鄧公長女取得聯系,才得知老師早已去世。我想,紀念老師最好的辦法就是繼承他的教育事業。我從事中小學與師范教育工作達半個多世紀而不改其志,我歡喜學生,學生也歡喜我,這都是受到鄧公一代“人師”的師德教風的影響。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