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通先



挪威首都奧斯陸的維格蘭人生雕塑公園,是我神往已久的藝術殿堂。7月24日,杭州氣溫39攝氏度,我卻穿著毛線背心叩訪這個占地450畝的世界最大雕塑公園,蓄積已久的激情得以釋放。
由生命之橋、生命之泉、生命之柱、生命之環四個部分組成的清一色裸體雕塑公園,將192座雕像和650個浮雕安排在850米長的中軸線上,表現人生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憂懼悵惘,給游人提供過目難忘的藝術大餐。
通過長長的綠色通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生命之橋兩端的兩座人與蜥蜴奮力搏斗的高大雕塑,我想作者是要告訴人們:人世間的邪惡與磨難與生俱來,只有勇敢拼搏,才能讓生命之樹開花結果。
生命之橋為水泥澆灌的寬闊大橋,兩邊石砌拱桿上,有序安放著58座青銅雕塑,以兒童為主體,或是少婦懷抱嬰兒,母親攜帶幼子;或是父親逗耍兒子,女兒騎著父親,形態各異,俱有妙處。許多游人都徑直跑到左邊不大的獨身男孩雕像前去拍照,因為導游早就介紹,這個名為《憤怒的孩子》的作品,是全園最精彩的雕塑之一。這個愿望沒有得到滿足的孩子,正在大發雷霆,只見他怒目相向,揮舞著兩只小拳頭,頓足大哭大嚷,刻畫得惟妙惟肖,生動傳神極了。
生命之泉坐落在公園的中心地帶。一個巨形的盆雕,由6名銅塑彪形大漢手推肩扛,奮力托舉,清冽的泉水從盆頂飄灑下來,蔚為壯觀。噴泉四角,環繞著4組20座銅塑作品,每座都是人與樹的結合體,有少女在樹下祈盼,有男女在樹下嬉戲,有嬌娃在樹下健身,有戀人在樹下擁吻。最絕的是一群頑童攀枝登頂,牽手拉腳,做著“猴子撈月”般的驚險游戲。整個生命之泉的底部,以數十組精彩浮雕反映由生到死的人生歷程,也都各臻其妙,可圈可點。
生命之柱是整個人生雕塑公園的精華,猶如一出大戲的高潮部分。由一塊高17.3米、徑3.5米、重270噸的完整花崗巖雕刻而成的圓柱體上,121個人物躺趴偃仰,拱肩縮背,首足相接,千姿百態地纏繞上旋,將生死輪回、情愛釋放、喜怒哀樂、甜酸苦辣以及懦弱與強悍、儒雅與粗俗、溫情與暴戾、友善與蠻橫等種種矛盾體濃縮于一柱之上,顯示出設計者和雕刻者的獨到匠心和非凡功力,實在妙不可言。這一讓千百萬人嘆為觀止的藝術奇葩,由3名石匠根據作者塑造的模型,花了整整14年工夫才雕刻完成。
人生之柱的周圍,像眾星拱月一般,分布著36組與真人比例相仿的花崗巖群雕。盡管沒有姹紫嫣紅的裝扮,沒有渾金璞玉的裝飾,但在藝術家的刻刀下,件件作品都富有張力,散發出強烈的曲線美、健康美、質樸美。我提著一架小型攝像機縱情拍攝,口中念念有詞,以便錄下觀感,供來日重溫時勾起美好回憶:“母親馱著子女作馬爬,一片愛心!”“三女抬著一男子,樂不可支。”“你們兩人摔跤,誰勝誰負呀?”“兩個后輩戲弄一個老者,是不是過分了一點呢?”“這群孩子戲耍,近似瘋狂!”“含飴弄孫,多么幸福!”“戀人相聚,柔情似水。”“替女梳頭,白發人的享受!”
在生命之柱的遠處,有座由數個人物組成的環雕,這就是人生雕塑公園的尾聲生命之環了。與生命之柱窮形盡相的藝術魅力相比,它未免顯得太不起眼。文章追求“鳳頭豹尾”,詩歌講究“起承轉合”,戲劇理當“尾聲啟迪”,這座公園的結尾是否倉促乏力一點呢?
由43人組成的自費旅游團成員大都離去,惟有我還陶醉在這令人刻骨銘心的藝術海洋中。匆匆跑到大門口,發現了這個公園整體布局與每一件作品模型的設計者古斯塔夫·維格蘭的青銅像。他以一生中最為典型的生活畫面出現在游人面前:雙腳分立,目光平視,左手抓鑿,右手握錘,像在訴說這位普通雕刻匠的兒子,憑著執著的追求和刻苦學習,從一個普通孩子成長為名滿天下的雕塑家的往事。塑像底座上只有兩行文字,介紹銅像主人的姓名和生卒年份:“Gusetav·Vigeland 1869-1943”
1900年,當維格蘭向市政當局提出自己的設想時,不乏遠見的當政者給他提供了施展才華的好舞臺,一些企業家和商人也伸出援手,在經濟上給予支持。維格蘭不負眾望,嘔心瀝血20年,終于打造出了這屬于奧斯陸、也屬于全人類的藝術財富。
現在,人生雕塑公園已成為挪威首屈一指的黃金旅游點。維格蘭銅像每天接受成千上萬游人的注目禮和一擊三嘆的贊譽。而這位出類拔萃的雕塑家也似乎在說:人生最美好的,莫過于在生命停止時,還能以自己所創造的一切為人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