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朱買臣傳》隨想

王耀臣　聶凌燕

李白有詩云：“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詩中的“會稽愚婦”，是指《漢書·朱買臣傳》中朱買臣的妻子。朱買臣，會稽人，早年家貧，以賣柴為生，常常擔(dān)柴走路時還念書。他的妻子不能忍受他的做法離他而去。后來朱買臣得到漢武帝的賞識，做了會稽太守。

對朱買臣對他妻子的態(tài)度，有的人認(rèn)為朱買臣是知恩圖報，可謂是仁至義盡。因為他的妻子在他落魄時嫌貧愛富，離他而去，而他在衣錦還鄉(xiāng)、榮歸故里之時，竟然不忘舊情，不計前嫌，把妻子帶到太守府。“置園中，給食之”。還有的人認(rèn)為朱買臣是個心胸狹隘，得勢忘形之徒。筆者贊同后一種觀點。

一、朱買臣妻子的離去

朱買臣“家貧，好讀書，不治產(chǎn)業(yè)。常刈薪樵，賣以給食，擔(dān)束薪行且誦讀。其妻亦負(fù)擔(dān)相隨。數(shù)止買臣毋歌謳道中，買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買臣笑曰：‘我年五十當(dāng)富貴，今已四十余矣。汝苦日久，待我富貴報汝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終餓死溝中耳，何能富貴?買臣不能留，即聽去。”從這一段描寫來看，朱買臣夫妻矛盾的起源，及其最終導(dǎo)致夫妻離異的原因，不是因為朱買臣貧窮。其妻隨之也已有20多年了，要是嫌貧愛富。早就離他而去，何必要等到人老珠黃?朱妻后來改嫁的那位丈夫，也是貧賤人家。可見她并非如后人所指責(zé)所誣枉的嫌窮愛富。朱買臣“常刈薪樵，賣以給食”。“常”，即一直如此。朱家也并不是乍窮，而他的妻子則一直是“負(fù)擔(dān)相隨”，與夫同甘共苦，“夫唱婦隨”，豈有嫌貧之意?她能隨夫過貧賤的生活，但她不能容忍朱買臣之酸：擔(dān)著柴薪，灰頭土臉，破衣爛衫，還要“行且誦書”“歌嘔道中”。妻子“數(shù)止買臣，毋歌謳道中”，但他對妻的阻止絲毫不理會，反而“愈益疾歌”，體現(xiàn)了朱買臣的不在乎。妻的離去是因“羞”而求去的。并不是因為生計的困苦、貧困的生活；在朱買臣落魄之時，妻子向他伸出過援助之手。朱買臣卻是個不知羞愧、不知廉恥、沒有自尊的輕狂、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之徒。

二、朱買臣妻的自殺

朱買臣衣錦還鄉(xiāng)，榮歸故里之時，“人吳界，見其故妻、妻夫治道。買臣駐車，呼令后車載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園中，給食之。居一月，妻自經(jīng)死，買臣乞其夫錢，令葬。”這里沒有交代朱買臣與故妻“相遇”，是預(yù)先安排抑或邂逅?一個“呼令”形象地刻畫出朱買臣的吆三喝四、仗勢壓人、得勢忘形之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而且“令”表明故妻是沒有選擇的余地的。也就是說，身為平民的前妻，看到朱買臣得意洋洋地回到故里時，她不得不與現(xiàn)任的丈夫一起接受前夫的“施舍”。妻子為何自殺?“居一月”，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作者沒有交代。若是朱買臣真的不忘舊情，不計前嫌，要幫助貧困的前妻及其夫，他就該派人暗中送些銀兩給他們，讓他們買田買地買房子，改善生活條件，豈不很好?何必“呼令后車載其夫妻”到太守舍，把他們安置在太守府中，給食之?這不是埋汰人嗎?可以想象，像朱買臣故妻這樣一位自尊心很強的女性，每天生活在自己要求離去的前夫眼皮底下，內(nèi)心是怎樣的感受?而且。這一月間，不難想象朱買臣以一副怎樣的模樣出現(xiàn)在故妻面前……得意洋洋，盛氣凌人、居高臨下、挖苦諷刺、羞辱折磨……她在屈辱、折磨、沒有尊嚴(yán)中生活了一月，最后毅然自絕，捍衛(wèi)了一位有骨氣、自尊的女性的人格尊嚴(yán)。而且妻自殺后，“買臣乞其夫錢，令葬。”然后“悉召見故人，與飲食，諸嘗有恩者，皆報復(fù)焉。”“諸嘗有恩者，皆報復(fù)焉。”這句話的意思是凡是有恩的，都一一報恩了。它的潛臺詞是有仇的，也要一一報仇了。所以朱買臣對“諸嘗有恩者，皆報復(fù)焉”的行為，是與前面朱買臣對他前妻的行為遙相呼應(yīng)。因此，朱買臣對他故妻是報復(fù)。由此也可以看出朱買臣是個心胸狹窄、小肚雞腸之徒。他之所以要報復(fù)他的故妻，是報當(dāng)年被妻“休”之“羞”吧。

文中的其它故事也可證明這一點。“始買臣與嚴(yán)助俱侍中，貴用事，湯尚為小吏，趨走買臣等前。”及張湯行丞相事，而買臣為長史，“知買臣素貴，故陵折之。買臣見湯，坐床上弗為禮，買臣深怨，常欲死之。后遂告湯陰事，湯自殺。”“俄而。武帝知其冤，盡誅買臣等三長史。”可見朱買臣是一個氣量狹小、善于打擊報復(fù)的小人。